第241章 恶仆
吴婆子并非奸细，这点，萧静姝比之其他人，更为清楚。
昔日在并州西夷大营中，萧静姝同吴婆子见面时，那时，她用的尚且是“鸢娘”的身份，而面目，也是韩兆为她易容过后的脸。
吴婆子只看了她一眼，便立刻被兵士们摁下脑袋。她不敢再妄动。过了良久，她听到头顶，那贵人的声音，轻而低地响起来：
“她不会是奸细。”
萧静姝道：“她身上有药香。应当是个医婆。战时，医官难得，你们且将她带下去，给她安排个军医的帐子，让她住下，为兵士疗伤吧。”
“是，圣人。”
萧静姝发话，兵士们自然赶忙应是。
他们恭谨起身，抓起吴婆子，带着她，往远处走去。
夜风如慕。
卷起地上，丝丝泥土的腥气。
萧静姝闭了闭眼，转身，朝大帐中而去。
幽州大营内，今夜格外漫长。
晨曦的第一缕光洒进大帐中时，傅行便在外求见，言道是已经点兵完毕，只待圣人领兵，剿灭幽州群山中，一众山匪逃兵。
萧静姝微微颔首，走了出去。
大帐之外，大营之中。
大良兵士们整装待发。
傅行深吸口气，举剑喊道：“出发！”
而与此同时。
幽州群山，山匪山寨之中。
天边刚冒出一点鱼肚白。
姚烟小心翼翼进了一边的灶房。
他谨慎看了一眼四周。周围没人，山匪们有些早早就下山了，剩下的，许多都还在睡梦之中。灶房的炉子上，是一个药罐，里面熬着的，便是那许寿用八十年老参，特意给萧遥之熬的药。
姚烟打开药罐的盖子。
馥郁药味扑面而来。一根粗壮长须的山参，赫然便在其中。
姚烟面上有狰狞妒色一闪而过。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再度警惕往边上看了一眼，而后，无声无息，将纸包里的东西，悉数倒在药罐之中。
这纸包，是今日一大早，吕刁交给他的。
里面正是已经去除了味道的春药。
那春药姚烟也曾用过，原本闻着，有股酸味，但不知吕刁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酸味竟被遮盖，只剩下一点极淡的微咸。这点咸放在药汤里，并不会被察觉出来。这春药劲儿大，以往在小倌儿馆时，这一包，够五六个恩客一同用的，而这回，担心药效不够，姚烟将整包，全都倒了进去。
浅褐色的粉末，只倏忽之间，便全融进药汤之中。
药汤沸腾，不断冒着小泡。姚烟满意将药罐盖上，还未来得及出灶房，便看到许寿迈步，走了进来。
姚烟心里一惊。
他赶忙后退一步，微微低下头：“许大人。”
许寿刚醒不久。他打了个哈欠，混沌之间，没有发现姚烟的异常。他听姚烟唤他，随意点了点头，打开药罐，看了一眼道：“怎么，来灶房有事吗？”
“……正是。”
姚烟心念急转，忙道：“……小人过来，正是因为夫人等不及要将药给厉公子，故而，差遣小人过来看看。”
“夫人倒是着急。”
许寿笑了一声。
他先前一直神经紧绷，而今找到了萧遥之，自己性命暂时无虞，昨夜下半夜，他的精神便松懈许多，算是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许寿低下头，闻了闻药味，起身随意道：“药熬好了。既然是夫人叫你来的，那你就端过去吧。我正好也回去，再睡一会儿。”
“是。”
姚烟恭敬应声。
许寿打着哈欠出了门。
姚烟松了口气，将药罐里的药，小心倒在碗里，而后用托盘拿着，朝着萧静鸾的屋子走去。
萧静鸾屋内，并未透出烛光。
里面，也是一片安静。
姚烟不是第一次干这样阴损害人的事情，但越往前走，心跳却还是忍不住加快。
站在萧静鸾屋外，他深吸了口气。
强按住自己狂乱的心跳。
直到呼吸正常些许，他才小心翼翼，叩响屋门。
“夫人。”
姚烟轻声道：“许大人的药，送来了。”
屋内半晌没有声音。
姚烟又站了一会儿，才听到有脚步声过来。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个男人的影子，从里面，笼了过来。
那男人只有一条左臂。
他面上覆着厚厚一层易容泥土，身量消瘦，却仍高大。他站在门口，接过姚烟手上药碗，而后低头，朝着药碗看了一眼。
药碗里，汤药平静无波，除了浓郁药香之外，再无其他。
但萧遥之，却在看过药碗后，抬起头来，目光似有若无，扫在姚烟脸上。
那目光冷漠而平静。
姚烟猝不及防之下，对上萧遥之的眼，一瞬间，几乎以为对方已经察觉出，他下了药。
但萧遥之却一句话也未说。
他端着药碗，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姚烟心中不安。
他看着萧遥之将药碗放在桌上，并未喝下，心里一时着急，出声道：“厉公子，许大人吩咐过的，这药凉了，就损了药性，还要趁热。小人在这里等着，待公子喝完后，小人就顺道将药碗拿走，也省得公子再跑一趟。”
他声音有些大。
床上的萧静鸾微微蹙眉，本就不多的睡意，在此时，彻底消散。
姚烟眼尖，看到床帐内的响动，心里不自禁紧了一下。他也知道，刚刚他催萧遥之喝药的话，有些太急，但他送药过来，原本就是为了亲眼看萧遥之服下春药，才能安心，更何况，刚刚萧遥之看他的那一眼，他总觉得，对方似乎知道了什么。
如此，更要看着对方饮下，才能算作稳妥。
萧遥之微微偏过头。
他面色冷峻，看了姚烟一眼。
而在这时，萧静鸾已经掀开床帐，站了起来。萧遥之转头，望着萧静鸾，而后，端起药碗，仰头，将大半碗药，都饮入喉中。
姚烟亲眼看着萧遥之喉结滚动。
那些药，已经被他尽数咽下。
姚烟心里才松口气，萧静鸾却在此时，拿过萧遥之手上的药碗。
“茶壶里都没有水了。”
萧静鸾哑着嗓子道。
她转头看向姚烟，微微皱眉：“你去倒些茶水来。我渴得厉害。要温热的，知道吗？”
她吩咐完话，而后，似是干渴得很，低头抿了一口萧遥之碗里汤药，好滋润唇舌。这次熬药，许寿为了讨好萧遥之二人，特意往里面放了甘草，是以，并不算太苦。萧静鸾饮下一小口，觉出味道尚可，索性仰头，把剩余的几口药，也都悉数喝下。
昨夜激动之下，克制不住落泪，情绪激动，大起大落。
她很晚才睡，好不容易醒来后，才觉出口干舌燥，极为难耐。
许寿熬的这药，她也知道，是因着眼前这名唤厉垚的男子身体羸弱，特意用了难得的药材，给他滋养身体，补充气血。这药的药，体虚之人喝了能补身，寻常没有病痛的人喝了，也没有什么错处。
甘草的味道，带着微苦的涩味，在口中蔓开。
萧静鸾稍稍解了渴。她转身看向门外的姚烟。姚烟好像吓傻了，站在门外一动也不敢动。萧静鸾皱了皱眉，声音抬高了些：“还愣着做什么？去倒水来！”
“……是，是。”
姚烟如梦初醒，赶忙应声。
他不敢说话，连忙往外走去。屋外有块石头，他不留神踩着那石子，仓皇着一个踉跄，又赶忙稳住。他逃也似的离开。而萧遥之，望一眼他的背影，走上前，关上了屋门。
晨曦的光，被门挡在屋外。
萧遥之重新回到桌前。
他点燃蜡烛。烛光晃动。萧静鸾看着他光晕下的脸。一股燥热，慢慢地，无端从她身体中，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