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端倪
三个时辰前，桑隼派人来召韩兆。
韩兆去后，桑隼便要求，让他不日便收拾出发，带一小队人，先去幽州大良军队处探路。
桑隼将桑耳也派给他一起，名为襄助，实为监视。
韩兆知晓，这一仗，便是桑隼要他以韩兆的身份，亲手杀死大良人，和大良军队作战，以此，彻底断绝自己的其他退路，证明自己的忠心。
而实际上，没了萧静姝，下一步，桑隼是先对付大良还是阿单狐，仍未可知。
韩兆不能拒绝。
眼下，离月圆不过短短数日。而要拿到第一颗解药，便要挥刀对上大良，拿出一个，让桑隼满意的结果。
回到房中后，他便坐在案几前，久久不语。
案几上，是一副幽州并州等边地十四城的地图。
韩兆的目光，停在幽州某处。
他知晓，这里，便是大良大营所在。桑隼还没有下定决心此时和大良大战，是以，此次只派了数百人给他，让他“探听虚实”，也探究，大良圣人到底是否仍活着的真相。
数百人，决计无法进攻大营。
韩兆的目光往下挪。
慢慢地，停在幽州郊外，一处群山底下。
这是先前他护送萧静姝回幽州时，曾路过的村镇。那时村落凋敝，那处的百姓说，是有大良兵士打扮的山匪过来，劫掠村庄……
若有可能，韩兆决不愿和大良兵士碰上。
委身西夷，本就是权宜之计。他不得不做一把肮脏的刀。但这样的刀，也不愿挥向故乡的人。
也更不愿……
挥向，可能领兵的她。
而幽州郊外这处。
只要他计划好路线，进并州时，刻意路过此处，再想法子找到那些，叛逃出来的，做大良兵士打扮的匪徒，把他们当做真正的大良兵士全部杀死剿灭，到时，拿着他们的右耳回来复命，便能将桑隼的考验，彻底应付过去。
那些山匪，原本以大良兵士的衣衫为保命符，威慑着百姓不敢报官。
但到了今日，那些兵士衣衫，却也能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韩兆手指慢慢指向那一点。羊皮制成的地图微微凹下去一块。他目光幽深，在心里，慢慢做着计较。
而在大良大营之中。
萧静姝也望向那点。
她转过身来，在大帐内的沙盘中，将一面小旗，插在先前的村镇处。
“逃兵大约在此地活动。”
萧静姝道：“到时候抓两个山匪来，让你手下的仲悟对他们用刑，逼迫他们说出山寨所在，就能将这波逃兵肃清，另外，也就或许，能找到萧静鸾的下落了。”
傅行应声点头。
他望着沙盘，目光挪向另一边的并州。
他道：“圣人，您先前说，西夷王已死，可要趁这个机会，一鼓作气，进宫幽州？”
萧静姝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她道：“不，再等等。先让西夷主部和阿单狐内耗一番，如此，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她转过身来。
重新坐回到案几前。
她道：“先前桑隼担心，阿单狐已经夺走了狼牙，他怕万一进攻阿单狐，阿单狐会以狼牙号令军队，造成军心不稳，陷入混乱。但现在，距离阿单狐叛出西夷已有数日，若有狼牙，阿单狐应当不会隐忍到此时。那狼牙，应当其实还在并州。关于狼牙到底藏在何处，孤到现在，倒是有些想法。而桑隼……他应当，也有猜测。”
她顿了顿，又道：“只要桑隼拿到狼牙，那他必然，便会先对付阿单狐。阿单狐只是两部，比之大良十万大军，好攻许多。更何况，打下阿单狐，他便又重新有了草原的补给。这笔账，桑隼算得清。而我大良，只要将大营再往前压，压到并州和幽州交界处，做出防御坚实，难以攻克之状，便能刺激桑隼和阿单狐，更快地打起来。而若要往前推，将这些逃兵肃清，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她摩挲着茶盏。
慢慢饮下一口。
傅行躬身应道：“是。”
夜色幽暗。
萧静姝看着晃动的烛火。
傅行道：“臣现在便去准备，两日之内，必剿清逃兵，以报圣人。”
他跪在地上，厚重的铠甲压在他身上，泛着森然寒光。
萧静姝眯了眯眼，片刻后，她道：“此次，孤也去。”
傅行怔住。
他抬起头来。
萧静姝道：“先前，萧静鸾假作孤的模样，和你在帐前对峙，甚至要杀你，此事，军中许多人都看见了。虽无人敢在明面上议论，但心里的计较，绝不会少。若因此，军心有恙，那等真的和西夷大战时，便可能因此失利。故而，这次剿灭逃兵，孤为主帅，你为副将。如此，做出君臣和谐之态，哪怕只是打一场不大的胜仗，也足够稳定军心，也能威慑，因为那些逃兵，而生出异心的人。”
她的话从容镇定。
傅行顿了片刻，应声道是。
他恭敬后退，走出大帐，去做准备。
萧静姝深吸口气，慢慢从案几后站了起来。
大帐内燃着炭盆。
有些许闷热。
她闭了闭眼，终究还是也掀开了帐门。
今夜月明星稀。
她仰头，望向那一轮半圆的月，脑中遏制不住，又想起那人。
先前在地图上，标下那处群山的时候。
她的小旗，插在那处村镇的时候。
她倏忽想起那时的夜。她湿淋淋从河中出来，他扶着她，他们一路往前，栖身在那空荡荡的，没有分毫其他东西的屋子里。
她早晨醒来，闻到悠悠的药香。
药浓而苦。他一点点将药吹凉。
那时本以为，长夜过后，便是白日。只要到了大良大营——
但原来。
长夜过后。便是更深，更长，更冷的夜。
风呼啸吹来。
不远处，有一阵细微的嘈杂声传来。
萧静姝转头看去。只依稀看到，似是一个年岁颇大的妇人，正被几个兵士押着，往傅行营帐的方向而去。
那妇人还在说着：“我虽然是从并州过来的，但我是自己逃出来的，我真的不是奸细！……”
那妇人的声音细细碎碎的，随风散了。
只偶有两句，落在萧静姝耳中，无端让她觉得，有些耳熟。
萧静姝皱了皱眉。
她往前两步，道：“站住。”
那几个兵士闻声，愣了一下，看到是萧静姝在发话，赶忙停住跪下。
那妇人不明所以，被一个兵士摁住肩膀。妇人吃不得这样的大力，“哎哟”一声，也被迫跟着跪下。
萧静姝朝几人走去。
而这时，那妇人胆大包天，好奇抬起头来。
萧静姝目光凝住。
这是……
吴婆子？
她怎么会出现在幽州大良大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