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母妃说什么？
萧静姝有令，宫人不敢怠慢。
养心阁外立时备好了轿辇。萧静姝从议事殿走出，一个宫人赶忙跪下，萧静姝才要踩着他的背跨上去，突然，顿住了动作。
“圣人……”
沙秋明在一旁小心出声。
萧静姝沉吟片刻：“轿辇太慢了，给孤备马。”
“马？！”
沙秋明心头一跳。
宫道之上，向来是不许车马走过的，往来宫人贵人，除了行走，便只能是由力士托举着轿辇前行。
但萧静姝是圣人。
她说的话，沙秋明不敢反驳。
萧静姝冷笑一声：“还要孤再说第二遍吗？孤尽孝之心甚切，故而要备马前去，一刻也等不得，难道，你对此有疑义吗？”
“奴婢不敢！”
沙秋明呼吸一滞。
赶忙低头退下。
御马苑离这里不远。沙秋明不敢耽搁，赶忙派了个跑得快的小太监过去。不多时，一匹神骏黑马被牵了过来。萧静姝翻身而上，一扬马鞭。
“驾！”
一声轻喝。
那马扬蹄奔跑，不多时，已经消失在宫道尽头。
慈寿宫内，气氛少有的凝重。
姜太妃身前香案上，正插着数根线香，袅袅烧着。
这香是佛香。
往常，是最能静心的。
但此刻，她手中不断捻着佛珠，在殿内走来走去，眉头紧锁，心绪不宁。
“他还是不肯说吗？”
姜太妃身边宫女抿了抿嘴，小声道：“是，他嘴巴极紧，始终只说自己尽忠职守，并无不轨之举……”
“这个贱奴！”
姜太妃怒喝一声，佛珠被她大力一拨，几乎应声而断。
她面上涨红，显是愤怒不已：“都恨不能日日同寝了，这样，还说是尽忠职守吗！那个太监会尽忠尽到龙床上！这等迷惑圣人，祸乱后宫的贱人……”
她不断喘着气。
半晌，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是，他是不会承认的。但事实已经这般明显，他逃脱不得。既然圣人耽于美色，下不了这决心，那便让哀家替她下吧。香芙……”
她身侧宫女赶忙应声。
姜太妃深吸口气：“你且去准备一条白绫，唯有看着他身死……哀家，才能心安。”
“……是。”
香芙微颤，随即退下。
姜太妃深吸口气。她转身看着身后香案。那熏香袅袅之中，模糊可见墙上神像。而无人知晓，那神像之下……
是她的儿子。萧远之，在晴日之中，温文尔雅，含笑晏晏的画像。
“……远儿。”
她手指轻抚上画像，喃喃念着：“……你妹妹想要夺走的东西……母亲都会一一帮你拿回来……”
她语气轻柔。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
她似乎听到主殿之外，有模糊嘶喊的声音。
想来是那韩元在挣扎吧……
姜太妃深吸口气，重新拿了一串佛珠，不断默念着经文。
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
主殿门被推开。
姜太妃慢慢睁开眼，疲倦道：“是那贱奴已经伏诛了吗？”
身后半晌没人说话。
姜太妃转过头去。
香芙颤抖着跪在地上，不住发着抖。
姜太妃皱了皱眉。
香芙面白如纸：“太妃息怒！……韩元不肯引颈就戮，奴婢等人气力不够，制服不了他，有好几个宫女都被他绑在树上，下不来了……”
“什么？！”
姜太妃霍然起身。
她不敢置信。
香芙泣声：“慈寿宫中没有太监，奴婢等人都是女子，韩元身上有功夫，奴婢实在不是他的对手！他说，太妃心慈，不可能会莫名对他下手，一定是有心人假传旨意，想要害他。是以他将好几位宫女都绑了，困在树上，还说什么若不这样，奴婢等一直缠着要勒他，他不愿应付……”
“贱奴尔敢！”
姜太妃怒喝出声。
她脸色铁青，喘着粗气望向外面。
外面风声阵阵，只有几盏灯笼在随风晃动着。
“白绫制不住他。”
姜太妃快速道：“那鸩酒呢？给他灌一杯鸩酒！他今日必须死在这里，否则哀家……”
话未说完，她突然止住。
她脸上神情更加阴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是了，没有鸩酒。
更没有任何剧毒之物。哪怕是寻常宫殿里都有的鼠药，慈寿宫中，也是没有的。
……萧远之便死于中毒。
她早已不敢再看到任何一点毒物。
否则，远儿当日惨死的情形，他抽搐着倒在她眼前的样子……
便会如影随形，让她崩溃。
风猎猎吹进殿中。
姜太妃闭了闭眼，而后冷声道：“……哀家心慈？对待这等几乎窃国之人，哀家有何可心慈！不是不肯就死吗？既如此，哀家就亲手勒死你，看你是否敢将哀家也绑在树上，犯如此大不敬之罪！”
她冷哼一声。
拂袖走出门外。
门外风声呼啸。
香芙跟在她身后，走到一处空地。
韩兆跪在地上，慢慢抬起头。而他身边，几个宫女鬓发散乱，竟是都被绑在树上，瑟瑟抖着。
绑着那些宫女的，正是白绫。
姜太妃脸色沉郁。她微微摆手。香芙赶忙上前，将几个宫女都解开。
宫女们在寒风中冻了小半个时辰，早已面色发青。甫一得了自由，俱是软倒在地上。
“太妃恕罪……”
一个宫女忍不住小声哭起来。
细细弱弱的哭声断续响成一片。
姜太妃烦躁挥了挥手。宫女们赶忙退到一边。香芙上前，将白绫小心奉给她。
姜太妃接过白绫。
原本光滑细腻的绸缎，因着绑缚，已有了丝丝皱褶。
她冷笑一声，步步上前，居高临下看着韩兆。眼下寒风阵阵，她披着大氅，尚有些冷意，而眼前这人，却如浑不受影响般……
她心中恨意更甚。
抓起白绫，甩在韩兆身上。
“韩公公。”
她的声音冰冷：“若是识相些，就自己领死吧。莫要让哀家亲自动手。哀家力气小，一时半会无法让你断气。你自己用力，倒反而能得个痛快。”
她说着话。
韩兆抬起头来。
他目光平静，对上姜太妃怒火腾烧的眼，寻常宫人此时早该吓得连连求饶，但眼下，他却如无事发生，沉静如常。
又是一个不受控制的东西……
这念头不可遏制，在姜太妃脑中迸出，几乎是瞬间，便让她怒意更甚。
“快些选择！”
她厉喝出声：“你若不选，哀家便亲自送你上路！韩元，眼下你已无路可退了，你难道还指着圣人来救你？！可笑！你……”
“嘶——！”
忽然，慈寿宫门口传来一声马鸣。
这声音大而突兀。姜太妃话语一顿，下意识往身后看去。
门外，一匹踏雪乌骓高高扬起前蹄，停在门口。宫道上尘土被马蹄扫开，飞溅而起，萧静姝一身常服，面容冷肃，翻身自马上下来。
她手上还拿着马鞭，周身尽是风霜雨雪。她大步走进慈寿宫，周围浑然无人敢拦。萧静姝左右扫视一圈，随即径自往姜太妃处而来。香芙瑟瑟发抖，早已不敢多说一个字。萧静姝走到韩兆身前。
她缓缓躬身，捡起那匹白绫。
白绫上沾染了尘土雪泥，早已布满污秽。
“想要他自缢？”
萧静姝冷笑一声。
她抬眼看向姜太妃。
姜太妃脸色苍白，双唇紧抿。萧静姝道：“方才孤在门外，听母妃说，韩元不可指望孤护着他……”
她的话话极慢。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出，却更显出其中冷意。
姜太妃深吸口气，强忍住面对这个女儿时，内心涌起的恐惧。她咬牙道：“确是如此。此阉人败坏宫闱，引诱圣人。皇儿，你——”
“啪！”
她话未说完。
突然一声巨响。
那是萧静姝骤然抛弃白绫，甩出马鞭，对着白绫重重一鞭！
马鞭坚韧。
她力道极狠。
只是一下，白绫便被生生抽成几道，萎顿着，再度落到地上。
她目光如鹰隼，嗤笑一声，对姜太妃道：“方才风大，孤未听清，母妃刚刚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