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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一切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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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行离开后不久,韩兆也回到小院。

    他身上还濡湿着,狼狈难看,茕茕一人。

    院门被上了锁。

    他从外面将门打开。

    才进院,原本守在门口的绿萝听到动静,立时站起身来。

    她脸上苍白,眼圈却是通红。

    眼下还有未干的泪痕。

    绿萝看到他,挤出个笑。她伸手,想要去触碰韩兆:“韩公公,您去哪里了?奴婢很担心您……您身上衣服都湿了,换下来让奴婢……”

    她话未说完,韩兆往后退了一步。

    绿萝的手直直僵在空中。冷冽的空气一点点卷来,有寒意,从她指尖开始,一点点攀到心脏。

    她缩回手,蜷起手指,竭力忽视心中绞痛。

    她努力笑着:“也是,在这里脱下,是不太方便。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干净的衣服。”

    “不必了。”

    韩兆微微抬眼,轻声说。

    绿萝抿住嘴。

    先前被拒绝时,她强忍着没有哭,蜷缩在一片杂草的小院中等他时,她亦按捺着未哭。但此刻,酸涩从眼眶阵阵袭来。她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就忍不住落泪。

    她掐住自己手心,竭力对他微笑。

    她说:“韩公公……”

    话未说完,一串泪水终究克制不住淌下。

    她仓皇抬手,擦去那泪:“韩公公,是厌弃奴婢了吗?”

    有秋风吹来。

    她的话语随着风卷去,倏忽之间,不太清晰。

    韩兆望着她。眼前的女子,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这般隐忍温柔、逆来顺受的模样。

    她似乎在竭力维持着,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崩塌。

    他沉默半晌道:“明日,我便会去同沙公公说明。即使你不服侍我,我也会和他说清楚,请他不要为难你的。”

    他说完话,便转身要往屋内走去。

    而绿萝在这瞬间,脸上骤然苍白,再无一点血色。

    韩兆就要进屋。

    寒风之中,绿萝忽然打了个哆嗦。

    她猛地转身,快步朝韩兆跑去。

    她伸手,去拽他的衣角。他走得太快,她摔倒在地上。地面冷硬,不用看,膝盖上也一定已是血肉模糊。绿萝强忍着泪,仰起头来:“韩公公,您不是说不会丢下奴婢吗?奴婢,奴婢错了,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您……奴婢……如果奴婢被您赶走,韩公公一定会让奴婢去做别人的对食的……那些人,他们残暴、凶狠,根本不把宫女当人看……像奴婢这样人微言轻的,被活活玩死也未可知……有那宫女,不愿屈从的,便被他们强迫,或是下了药淫乐,有宫女被下药后,便从此再没了反抗的能力。他们,他们……”

    绿萝说着,已是语态哽咽,说不下去。

    韩兆面色沉默。

    他把衣角从她手上抽出。

    绿萝仓皇无助,抬头看他。

    秋风瑟瑟,呼啸着卷过院内一颗孤零零的老树。老树落下数片枯叶,落在他肩上。

    他道:“绿萝。”

    “韩公公……”

    “在我未曾入宫前,你也活下来了。”

    “……”

    绿萝怔住。

    她眼中茫然着,没有焦距。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韩兆又道:“那些太监用在宫女身上的药物,和你在我身上用的药,是同一种,对吗?”

    那药伤身。

    其中焦灼如火的滋味,他早已尝过。

    而绿萝,上回鸡汤的事,他可以想做是沙秋明诓骗了她。可这次……

    他猜得出来,应当是绿萝自己的念头。

    地面寒冷。

    绿萝坐在地上,心中一片慌乱。

    这种慌乱,比之先前,她被王澄盯上,王澄叫人给她传话,让她晚上去他房里时,更甚。

    她急促喘息着,想要辩解,辩解说这不是一样的药,但对上他那漆黑的眼,她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知道了。

    他不是在求证,而是已经确认。

    这认识让她浑身冰冷。而她要如何开口,她其实知晓,那药用太多,而又不得纾解的话,会对身子有永久的损伤……

    下药时,她是紧张的。

    但与此同时,还有几分不可为人知的心思。

    韩兆太惹眼。她想要他。不只是要,还是要独占。她想,若是他真的伤了身,从此有什么损伤,不被圣人看重,也不被沙秋明当作棋子,无人有想法要取他性命了……

    那么,她便可以想法子将文鸢挤走,而后把他藏在自己小屋中,日日夜夜,同他相守。

    她会照顾他。她不会嫌恶他。在众人都弃他而去,他一无所有的时候……

    她会彻彻底底,走进他心里。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夜风呼啸,如若鬼号。风卷着亵衣吹到她身上,她忍不住哆嗦。泪水汩汩而下,洇湿眼前种种。他要厌恶她了,他再也不会温和地同她说话了……

    他终究,在看到她真实的嘴脸后,也要离去了。

    绿萝急促喘息。

    她咬着嘴唇,直到口中都传来阵阵血腥。

    地上的泥土早被她攥在手里,一簇一簇,从指缝间半点也漏不出来。她胸中翻涌,刹那间,突然想到什么。

    她仰起头:“……此药伤身,非得纾解才能失效,单浸泡冷水是无用的……韩公公,您如今……”

    他现在看上去,神色清明。

    纵然面色冷寂,却没有一丝被浴火焚烧的姿态。

    在来之前,她已经弄明白,如何才让阉人纾解。寻常男子,或可自渎,但阉人要解了这药,非得同女子一样,雌伏在人身下,由他人帮助,身体里的药力才能被除尽。

    她喘息着望他。

    她脑中忽然想起先前送鸡汤时,在衣柜里,圣人走出来的场景。

    圣人那时喝退了她。之后不久,韩兆也从衣柜出来……

    那次回去后,她不是没想过,圣人为何会在韩兆屋中,又为何会两人一起进入衣柜。

    可她不敢深思。

    韩公公,是她一个人的,她不敢去和那人争,她争不过。因此,她只能自欺欺人着,觉得那是因为圣人对他格外宠幸……

    而如今,这真相,似是掩不住了。

    他身上细细闻来,竟还有养心阁寝殿檀香的味道。

    绿萝慢慢站起身来。

    她手在身侧用力握紧。她艰难开口,每说一个字,都能感觉到喉中血气:“这药……是圣人为您解的吗?”

    韩兆没有开口。

    他沉默看着她。

    绿萝用力呼吸着。她只觉阵阵昏眩,呼吸都好像不够用:“您的毒,是圣人为您解的吗?是因为这些,您才会如此被宠幸,成为御前太监……”

    她说着话,突然之间,像是再忍不住。

    她趔趄一步,几乎跌倒。

    她扶住那老树。

    树上还有未死的秋蝉,传来凄厉蝉鸣。

    她抬起一张被汗水泪水濡湿的脸。散乱发丝被泪痕洇着,紧紧贴在她额上。她上前,想要抓住她:“韩公公,您告诉我,您告诉我!他逼你了……他怎能如此!……”

    “绿萝。”

    韩兆忽然出声。

    绿萝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通红着眼,怔怔望他。

    韩兆轻声道:“是我自愿的。”

    此刻的情形,已然无法解释。她已认定他和萧静姝有染。

    而事实的情况,方才在溪边……

    韩兆闭了闭眼。

    绿萝此刻神态癫狂,若是他不说是自愿,她的模样,像是要做出些疯狂的事。倒不如用萧静姝的名头,让绿萝离开。

    绿萝的动作僵在那里。

    她大睁着眼,怔怔看着他。

    眼前的男人隽朗挺拔,萧萧肃肃。在这短短几日的梦中,她便曾无数次描摹着他的模样。

    他决不会是会心甘情愿委身他人的人。

    纵然也是阉人,但他决不会……!

    他终究还是已经不信自己了。

    绿萝心中一片剧痛。

    她突然惨笑一声,伸手想要去抓韩兆的手掌。

    那手停在半空中,她自嘲一笑,缩了回来。

    她抬手放在自己胸口上,含泪盯着他:“韩公公,您知道现在,奴婢最希望什么吗?”

    不等他回答,她的肩膀已然耸动起来。

    一行泪,顺着她狼藉的面上落下。

    “奴婢最希望,现在宫里有和您不对付的人……想要杀您。现在就有人闯进来,拿着剑,要您的命。这样,奴婢就能挡在您面前,用自己的命,换下您的命。而当奴婢被杀死后……您也可以掏出奴婢的心来看看,看奴婢今夜对您说的,到底有几分谎言。”

    她说着话,趔趄后退了一步。

    她身上还只有亵衣,狼狈不堪,她的外袍,此刻已经散落在院门口的地方。

    她转过身,老树又落下几片泛黄的叶。绿萝走到院门口,将脏污外袍,披在自己伶仃的身上。

    小院的门开了。

    她独自极慢地走了出去。

    有过路的宫人看到她的模样,惊愕开口:“绿萝姐姐!你这是……”

    绿萝没有出声。

    她一步一步,走向了自己屋中。

    今夜漫长。

    暗流汹涌的,不仅是养心阁,还有未央宫。

    柳淑婵从中秋宫宴回到寝殿后,便一度咳血不止,奄奄一息。

    莲蕊熬了好几回药,喂着她喝了许多,却还是不见好转。

    莲蕊哭着,泪水滂沱:“娘娘,奴婢去请太医吧!您身子这样差,却迟迟不肯见太医诊脉……”

    “无事。”

    柳淑婵疲倦着摇了摇头。

    她半靠在床上,喉中又是一片腥甜涌出。

    她胸口翻涌,仓皇抬手掩住口鼻。

    再放下手时,手心便是一滩猩红血迹。

    莲蕊还在一旁哭着,她凝望着这滩血,低头惨笑。

    请太医又有什么用呢?她这是心病,太医施针喂药,又如何治得好。

    今夜在中秋宫宴上,她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齐新柔有孕,风头就极盛,而今夜,齐新柔献上那什么账册……

    她看得出来,圣人是极欢心的。

    更不用说齐国公今夜也极得圣心。

    齐新柔青春貌美,母家得力,又以有孕之身为圣人立了这样的大功。

    她似乎再也无法用“圣人不来,是为了她母子安全”来诓骗自己了。

    从上次到现在,近乎一月,圣人都未曾来看她一眼。

    而今夜宫宴,圣人的目光,更是从未在她身上停留。

    寝殿内死气沉沉,帐中似乎都有了丝腐朽的味道。

    柳淑婵心中一片酸涩。

    她这后位……如今看来,竟这样可笑。可是子深,他的太子之位,会不会在齐新柔的孩子出生之后……

    她不敢去想。

    莲蕊哭得她心乱。

    她撑起身子,想要把莲蕊身上的安神药喝下,强迫自己入睡。

    而便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通报:“禀皇后娘娘,有宫人求见。”

    宫人?

    柳淑婵一怔。

    如今未央宫门可罗雀,谁还会来?

    她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那人到了账前,同她行了礼,而后,他摘下兜帽。

    一张面白无须,和善富态的脸,显露在柳淑婵眼前。

    柳淑婵喝药的动作骤然一顿。

    这人……

    竟是沙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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