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此乃断袖
第二日用过早饭,陌北熙就提出去沥州,他神色不好,人也殃殃的,像是一夜不曾好睡。
只说了一句:“青墨,收拾东西,我们去沥州。”并未点名叫萧慕寒和柳依依,也不再有别的话。
却依然是四人行。
开春后寒意渐消,刚下过一场雨,林子里笼着一层湿漉漉的烟雾,绿草生长出来,多了些生机。
一路安静,连向来聒噪的付青墨都觉察气氛有变,遂一言不发,众人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鸟啼声就都显得格外清晰。
到了晌午,付青墨生起一堆篝火,柳依依从包袱里取出馒头和一整只鸡,用棍子穿了,在火上细细地烤起来。柳依依擅长把平淡的日子过出花儿来,哪怕是赶路,三餐也不能将就,知道同行都是好酒之人,连青梅酒都捎带着打了一些。
陌北熙靠在远处一棵树上,目之所尽是峰峦叠嶂,云雾缭绕间如墨染一样透出神秘。
萧慕寒蹲在水边,将纤长的手指伸进去,刺骨的凉气浸上来。
柳依依就小声对付青墨道:“萧公子和陌公子,从小就认识的么?”
付青墨往火堆旁凑了凑,同样小声道:“打师兄下山起才认识的吧,不过关系不错,算是一起出过生入过死的交情了--柳姑娘,这鸡腿开始泛黄了,真香。”
柳依依把穿着鸡腿的棍子往回缩了缩:“没好呢,要等皮焦黄,脆脆的才香。他们的确关系好,但怎么好像从昨晚开始就像闹了别扭,明明也没见争执,突然就一句话不说了,休息时也分隔开来,去沥州那么远,他们这样还挺让人担心的。”
“不知,也许是妖月谷余孽兴风作浪,师兄又心怀天下,心情不好吧你快看,萧公子朝他走过去了。”
陌北熙身量颀长,却很瘦削,整个人靠在树上,若从背后看,真看不出来树后靠了个人。
萧慕寒靠近,陌北熙就抬眼看他。
对视了片刻,陌北熙轻轻说道:“我想明白了。”
“什么?”萧慕寒的神色平淡得像初春的河水,透着寒凉,深邃的眼睛望着他。
陌北熙接着说:“妖月谷能执掌大权的,不止你一个吧。你那时在栖云山,明明有能力可以逃走,却甘愿留下来,是为了给他争取时间迁移妖月谷,来日里应外合么。奚鼎全上任不久灭了雁山门和水云寨,使武林痛失英杰,而他的目的也是整个武林,他和奚鼎全是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嗯?”萧慕寒仍然偏头盯着他。
听他接着说道:“你拒不交出太虚甲,哪怕自己涉险,哪怕来日生灵涂炭,哪怕我你是萧南煜的儿子,太虚甲本应在你手里。我问过几次,你只搪塞过去,现在看来,可能确实不在你这。纵然你真的对它毫无兴趣,可他到底是谁,能让你把妖月谷和太虚甲都拱手送”
他还没说完,萧慕寒便走近一步道:“完了么。”
萧慕寒离得那样近,几乎贴在他身上了,陌北熙本来靠着树无处躲避,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从头到脚抵在树上。他抬头看着萧慕寒,那人脸色阴沉,如刀刻的轮廓上五官深邃,眼睛幽沉得看不出情绪来。
陌北熙哑然看着他,极近的距离下,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萧慕寒忽然出手极快地勾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陌北熙全没料到,猝不及防间叫他噙住唇瓣啃噬,顿时气息慌乱起来。他下意识地扭动身子想从树干和萧慕寒之间挣脱出来,萧慕寒眼疾手快,左手死死的箍住他的腰。
陌北熙瞬间动弹不得,他的嘴唇微微发麻,在两人凌乱的呼吸声和自己狂乱的心跳声里慢慢不再挣扎。
柳依依手上的棍子掉了下去,她本来在想,他们二人之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萧公子过去说开了,也就和好了,好朋友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呢;或者真是陌公子心情不好,萧公子去安慰两句之类的,万万却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姑娘绝美的脸蛋瞬间苍白,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来,尝试了几次终于道:“他们他们为何,这样”
付青墨也很震惊,甚至顾不得把掉了的食物捡起来,他看过很多类似的话本,也知道师兄和萧公子这几个月日日在一块,师兄这样清风霁月般的人物,居然和萧慕寒有这层关系,于是少年尴尬地小声咳了几下。
那边陌北熙终于挣开萧慕寒,他的唇瓣还湿漉漉地发麻,两人胸膛起伏,同时喘了好一阵子,陌北熙略带愠怒道:“你--”
萧慕寒伸手抚上他泛着红晕的脸颊,凑近了咬着他的耳朵道:“确实另有其人,我阻止不了他,也不想阻止他。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陌北熙道:“有的东西,非你我之力所能及,我有我的责任。”言罢径自离开,往小河边去了,萧慕寒于是对着他的背景笑道:“北熙,洗掉了可没意思了。”
付青墨这时已经缓过神来了,他看过的话本里,讲龙阳之好的也不少,对这种事倒也不难理解,于是好为人师地对柳依依道:“你不懂,此乃断袖。”
柳依依垂下眼,颤声问道:“什么是断袖?”
付青墨把鸡腿拾起来,自己举起来在火上烤,同情地道:“哎,柳姑娘,他怕是要辜负了你的一片真情了。真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所谓短袖呢,这个典故出自《汉书》,讲的是汉哀帝十分宠幸御史之子董贤,这董贤是个美男子,汉哀帝大为喜爱,与他形影不离,同车而乘,同床共枕。有一次哀帝醒来,衣袖被董贤压住,他怕拉动袖子惊醒爱人,于是用刀子将其割断,可见其爱恋之深呐。”
“是两位男子之间,情意相通吗?”柳依依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付青墨漫不经心道:“是啊,男子之间两情相悦结为连理,天下有断袖之癖的人不稀奇,我看师兄和萧公子多半也是这个情况了。只是这萧公子也太大胆了,这还是当着我们的面呢,表面上衣冠楚楚的,背地里不知还有咦。”他沧桑地摇摇头,鄙夷道:“真是世风日下。”
柳依依眼眶红红的,嗫嚅良久,魂不附体地起身往远处走去,走了几步又小跑起来,抬手拭泪,几不可闻的呜咽声淹没在风里。
陌北熙余光瞥见了,立刻就明白过来,他们一定看见了,这回追她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愣在河边,萧慕寒却出乎意料地跟了上去。
付青墨眼睛在三人身上巡视,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柳依依感觉到身后来人,擦干眼泪转过身来,见是萧慕寒,遂鼓起勇气道:“萧公子,你不用安慰我,情之一事,最难勉强。”
萧慕寒从怀里把香囊掏出来,递给她:“柳姑娘这样的人品,又倾国倾城,必有良人相伴,东西不要赠错了人。”
柳依依伸出玉指拢过香囊收进袖中,道:“你若无心我便休,公子救我一命,若有需要依依的地方,来陵安找我,保重。”
萧慕寒往回走,闻言头也不回地道:“浮萍而已,随波逐流,姑娘往后不必挂心。”
他回来时,付青墨极力掩饰地埋头啃鸡腿,表示不看他们,陌北熙还站在河边。萧慕寒就笑了,这人脸皮倒薄,竟不好意思到师弟旁边坐了。
于是萧慕寒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一步的地方。
陌北熙就尴尬道:“柳姑娘人呢?”
“走了,陵安才是她该呆的地方。”萧慕寒又走近了一步,陌北熙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萧慕寒觉着有趣,便又走近一步,陌北熙身后就是河水,退无可退,衣襟浸到了水里。
萧慕寒于是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回来,道:“不逗你了,等会衣服湿了又染风寒。”
陌北熙想到刚刚的场景,觉得气氛不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却见那天杀的始作俑者解下外袍,给他拢好,同时眼里浮上促狭之意,坏笑道:“你还害羞了,是谁发烧重伤,夜里拉着我要抱抱的?”
陌北熙不记得,那天脑子烧得迷糊,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醒来毫无印象,难道发生了什么有失礼数的事?他还在努力回忆,萧慕寒就又道:
“陌少侠,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说完拂袖而去,在付青墨身边坐下来。贤惠如付青墨,已经边看戏边把整只鸡都烤熟了,萧慕寒就撕下一块肉,对陌北熙扬扬手:“吃完赶路,沥州等你呢。”
陌北熙就自暴自弃地走过去。
偏偏他的便宜师弟戏不看足死不罢休,晃晃手里的青梅酒:“师兄,走了这么久,你一定口干舌燥的吧,喝点。”
陌北熙瞪了他一眼,干脆低头吃喝,谁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