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番外5之夜月公主

    我叫陈留青，原本是内陆强国北昶的尊贵公主，封号为夜月，父皇称我为暗夜之独一无二的明月。

    我少时便有了野心，这份野心来自于我不想自己和卑微的母亲任人欺辱，更来自于我对权力的渴望。于是，我无意或故意杀害了父皇的若干女儿，当然也间接害死了父皇。为了能更好地控制父皇，我收买了国师幺一漠，收买的方式很简单就是为其源源不断地提供炼丹的原材料，哪怕是童男童女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只要他能让父皇死去活来即可。

    幺一漠做到了而且在“恰当”的时机彻底搞死了父皇。那天，他对我说北昶属于我了。我信了他，也更加坚信他是“奇能异士”，也一直认为他是被赵陌岭掳掠而去，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办法救他回到我身边，直到有一天我收到消息说他已经入了大衡皇宫跟在安帝身边，而且还做了大衡的司天监。

    那一刻我恍然，幺一漠大抵从一开始就属于大衡安帝。想到这一层，我连杀了数个宫女、侍官才泄了心中的愤恨。

    近来，我总是无比清晰地想起从前的许多事，包括一些曾经忽略、忘记的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被迫清静了下来。

    我一手带大、一手扶持起来的新昶皇帝陈留承在他二十岁生日那天发动了军事政变囚禁了我，同时向大衡递交了国书正式称藩纳贡。

    起初，我在这空荡荡的、四处漫着灰尘的宫殿里没日没夜的嚎叫着、咒骂着，但根本没有人理会我。

    我枯坐冷宫，往事历历在目。

    我不曾后悔过，哪怕双手沾满了献血，哪怕地狱里有无数的冤死鬼想要找我寻仇，我都不曾畏惧半分。我也不曾遗憾，遗憾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我的心里一日比一日空落，一日比一日凄冷。

    我想到了赵陌岭。

    第一次见他，觉得这个来自异国的小质子长得真好看，很想去牵他的手，很想把他放在自己宫里日夜瞧着。可偶尔又嫌弃他太羸弱，总怀疑这孩子活不长，可是久而久之我却发现他身上有一股子韧劲儿。无论是哪个皇兄、哪个贵家公子甚至别国质子欺负他的时候，他总能逢凶化吉。

    起初，我以为他只是运气好，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能够让人瞧不出破绽，能够让我抓不到把柄就说明他是个绝顶聪明的。那时我很想除掉他，我认为他是危险的存在，但幺一漠说除掉一个人容易利用一个人难，能够利用一个人获得更大利益最难。偏偏我是一个愿意接受挑战的人，于是我故意接近了赵陌岭，于是我渐渐地爱上了他。

    关于我爱赵陌岭这件事，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算计大概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无数个孤寂、难捱的夜晚都是靠着想念他而度过的，哪怕是恨他，恨也是一种爱。

    比如今夜寒风肆虐，我在冷宫内冻得瑟瑟发抖。心里一边痛骂陈留承，一边又感激陈留承，因为他送来了一封信，一封赵陌岭给我写来的信。

    谁能想到云岚河畔，我一身大红嫁衣与赵陌岭决裂竟是此生的最后一面。之后数年，我发了疯似的要重建故国，他则在大衡领兵征战四方。再后来，我在西狄王庭目睹了契盈那丫头遭受了虐待，我心里竟有些害怕。因为我很快想到赵陌岭一定会与西狄不死不休。虽然我一直不肯承认，但我又不得不承认赵陌岭定然是喜欢那个女暗卫的。

    所以，我放弃了想见他一面的想法带兵即刻离开了西狄，当时的决定让我保住了新昶的军事主力。是的，每当关键时刻我总是会以新昶为重，谁都无法动摇我，可最终想要我命的居然是我拼尽全力想要护下的。

    话说，我领兵回新昶不久便听说大衡领军将军契承祖谋反，信王赵陌岭平叛有功被安帝临终前封为摄政王。得此消息，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赵陌岭和我又有什么不同呢？我摄政，他也摄政，我们早晚都一样，都是要坐上皇位的人。到那时，我们会不会顶峰相见呢？

    可谁料，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是摄政女王，他也依然是摄政王。

    阻挡我登顶的是一直护佑我的义安王陈执木，那么阻止他登顶的会是谁呢？他是真心扶持那个叫赵沐恩的小皇帝吗？还有，我终生没有得到赵陌岭，而赵陌岭也没能得到契盈，据说契盈生死不明。想到此，我又是一阵狂笑然后默默地流了整夜的泪。

    现下，我手里拿着赵陌岭给我的一封书信，信上寥寥数字却令人百感交集。

    首先是那熟悉的字迹，我们两个人的字皆师承朱惜墨，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陪着他练字。其次是书信的内容，赵陌岭在信中写道：“云岚河畔，一别数年。你我历经种种，终有要放下的时刻。惟愿衡昶缔结和平，还民于安泰和顺……留青，愿你余生为自己活下去！”

    一生要强的我用泪水打湿了这封信，使那些字迹晕染的模糊不清。为我自己活下去，可是我要如何活下去呢？

    我一手带大的亲弟弟是不可能再留我性命的。如果他留下了我，我反倒不放心把新昶交给他，坐在高位的人心肠务必是冷的、是硬的。

    是啊，我要为自己活下去，可我已经没有了活的欲望。这世上待我对最好的陈执木和扎垦棣都已经不在了。想到他们，我冰冻已久的心有了一丝暖意。

    世上怎么会有陈执木那样深情的人，他的一生好像完全因为我母亲而活，哪怕我母亲已经过世了许久，我依然能感觉到他望着我的眼神就是在凝望我的母亲。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义无反顾的、毫无负担的利用他，直到他与我的弟弟一道圈禁了我。

    他来见我，久久地凝望着我，哪怕我满眼都是愤恨，他的眼神也一如既往的深邃而幽远，好似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我知道他定是又看到了母亲。

    最终，他只叹息了一声幽幽地说：“老夫已病入膏肓再也不能护佑你的女儿了，你莫要怪我！”

    陈执木走了，我知道他来看的不是我，是他一生的执念。

    扎垦棣死了，是被我弟弟用一杯毒酒毒死的，那杯毒酒是我亲自递到他面前的，我并不知道那酒中有毒，他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然后在我面前一命呜呼，眼神里充满着不可思议，因为我刚刚答应随他去雀灵部做他的王妃……

    我枯坐冷宫，往事历历在目。突然，宫门被冷风吹开，我打了一个寒颤却不觉得冷，我赤着双脚走出宫外，仰望满是繁星的夜空，真的好美。

    然后，我缓缓躺下，躺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繁星落尽、白昼来临；乌云突至、风雪袭来。我，曾经无比尊贵的北昶夜月公主、新昶摄政女王终被积雪覆盖，数日之后方被发现，却早已魂归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