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未竟之事

    开城一处简朴的庭院内，楚凉泊正在给信王赵陌岭施针。

    一个时辰过后，楚凉泊擦拭着额头上的汗，坐下喝了口茶，然后开了一张药方递给乌恩：“这样，你去六疾馆拿药吧，那边的药材比较全，成色也要好些。拿回来你亲自煎，不要假他人之手……”

    乌恩连连点头，忧心地问楚凉泊是否可以趁机把王爷的寒疾祛除。

    楚凉泊坦言：“耽搁太久了，我也无能为力。好在性命无忧，只是上战场这种事再也不要做了，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得！”

    乌恩知道这位先生的话定是不假。此一战王爷身体的损耗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将养好的，否则这位先生也不会在施针时露出如此沉重的神色，要知道他可是把契盈从生死线里拉回来的人。

    不过，楚凉泊并不关心乌恩的内心情绪，因为契盈又把他送去了周勇那里。路上，他不禁埋怨契盈：“你这个死丫头，把我当免费郎中用，是吧？信王和周大将军给了你什么好处啊？要是有，你得分我一半……”

    契盈不由得一笑，她知道先生是怕她担心信王的身体，说乐子宽她的心，于是接话道：“北昶的日子那么难熬，信王都熬过来了。眼下还有您在，我并不十分担心。至于周大将军，是小舅舅说定要他活过来一次，救人一命总是好的……”

    楚凉泊哼笑着，打断她：“行了，行了，现如今话还多起来了。你这意思，若是要好处就得去你小舅舅跟前要，是吧？”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周大将军的府上，没想到这里人还不少。

    楚凉泊认识其中的杨利成和秦遵，与秦遵对视时两人还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睛。随后杨利成向楚凉泊引荐了恭王赵熙良和尚书令裴忠，楚凉泊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内室。

    而赵熙良和裴忠却是心内一动，世上怎会有如此翩翩之人？

    杨利成只说派契盈去请一位名医，没想到此名医居然有如此气度，但他们从未听得此人名号。不过，恭王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怀疑此人来自云顶山。想到这儿，他把自己的眼神定定地落在了立于角落里的契盈身上。

    周勇一箭穿心虽没有当场身亡，却也只剩下一口气。楚凉泊只看了一眼，就知他已无力回天。他回头看着杨利成摇了摇头，杨利成似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心生悲戚：“先生可否让他醒转片刻，我想让他留个只字片语。”

    楚凉泊心道，人都要断气了，还想从死人嘴里扒出点啥，忒过分了。不过，他心里想着，嘴上却说：“可以试一下。但，如果不动他，再喂些药汤，也许还能活个三五日。但，我若强行要他苏醒，大概就只有一两个时辰的活头了……”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了下来，由着杨利成抓耳挠腮，最终苦笑道： “唉，没想到他一生强横（heng,4声）竟要如此终了，更没想到居然是老夫为他的上路时辰做抉择。罢了，先生让他醒转片刻吧，他定还有未竟之事……”

    就这样，楚凉泊喊来契盈，让她即刻去六疾馆取药，并嘱咐她在那里煎好，然后把药汤带过来，他则开始行针。又是一个时辰，又是额头渗出了汗，好在周勇居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恍惚片刻后认出了已是满头虚汗的杨利成，杨利成大喜轻唤了声周将军。恰在此时，契盈也端着药汤赶了回来，一切都是刚刚好。周勇服下药汤，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居然起身靠在了床榻之上。

    杨利成见此，一面佩服楚凉泊的起死回生之术，一面又感慨这不就是回光返照吗！想到这儿，他也顾不上许多，上前直接道：“周大将军可有未竟之事？”

    周勇一愣，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楚凉泊和契盈，道：“这位契校尉我识得，这位先生是哪位啊？”

    杨利成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心道，您这是听不出老夫的话外之音吗？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时间聊天？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温言道：“这位先生来自云顶山，是，是他让将军苏醒过来的……”

    杨利成真想告诉他，您这命续的时间可能有点短，有事抓紧时间说呀。

    就在杨利成起急的时候，周勇却极为平静地说：“我的确有未竟之事！一是，拜托杨郡守处理我的私产，上奏朝廷以兵书省的名义发放给铁砚军，阵前老夫答应过要补齐他们的饷银。二是，我要见裴忠，我有话要他带给皇上……“

    杨利成怎么也没想到周勇最后惦记的不是自己的家人，而是铁砚军和皇上。

    裴忠很快来到周勇跟前，这内室独留他们二人。半个时辰后，裴忠从周勇的房内出来，脚步虚浮、脸色苍白且整个人看上去异常恍惚。面对众人投向他的询问目光，他愣怔了半响，说：“周大将军，去了！”

    周勇离世的次日， 信王赵陌岭醒了。

    十日之后，安帝下旨命恭王赵熙良、尚书令裴忠即刻回京。信王赵陌岭和司农侍郎秦遵留在利郡，协同杨利成完成诸项善后事宜。同时，调拨镇北军支援铁砚军，即刻重新布防戒备东胡卷土重来，要知道墨夷卢真依然列兵在由里关外，同时命司兵监大曹刘永明暂领铁砚军大将军一职。

    又隔十日，圣旨到：擢升铁砚军原由里关守将杨伯清为铁砚军左卫将军，擢升原镇北军重装骑兵营将军史至为镇北军左卫将军，两人同时负责利郡布防之军事事务。同时，信王督军身份不变，一边在开城将养身体一边参与布防事宜，有酌定之权。

    话说，恭王与裴忠回京之日正赶上京城内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到了宫门处有内侍官宣安帝口谕——恭王可先行回府歇息，尚书令裴大人即刻进宫。

    赵熙良望着消失在雨幕中的裴忠心情有些愤懑。

    此次利郡之行，他负责粮草调度虽未有大错却也未有大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信王出尽了风头。还有，契盈明显与信王更亲近。他几次试图与她单独相处都被化为无形，他死活也想不通毫无根基的信王怎么就会得她如此护卫？这到底是契盈的私心还是在她父亲的授意之下？难道，契承祖要为信王所用吗？

    想到这儿，赵熙良很快摇了摇头，他觉得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不合逻辑。

    不过眼下最令他愤懑的是，周勇到底跟裴忠说了什么？

    裴忠那个老家伙居然半个字都不肯向他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