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惊现骑楼

    大衡的前朝后宫消停了，铁砚军的最新战报也到了。

    战报说东君营已解信王之困，墨夷卢真已被赶出浊溪镇依然列兵于由里关外，但开城却岌岌可危。

    周勇也没想到这一战会打成如此局面。他知道铁砚军多年未有大的征战定会出现一些状况，但他治军实际上从无懈怠。否则也不可能在镇北军攻入北昶时，铁砚军可以奔袭数千里从旁策应，抵达指定地点后即刻便能进入战斗。此次面对东胡人，他周勇并没有轻敌。

    针对敌方骑兵强、冲劲大的特点，周勇做了详细部署。比如，先锋营用铁锁阵拦倒东胡人的铁蹄马。随后，破敌军负责第一轮砍杀，步兵营负责第二轮砍杀，骑兵营负责最后的绞杀。

    谁也不能说如此安排有任何问题，但铁砚军一击未中，随后每一轮都缺少了与东胡人相抗衡的力度，直到开城被困。

    开城被困之后最忙的是杨利成。他每天拖着肥胖的身躯连咳带喘地带着自己手下的官员小吏们跑来跑。一是为安抚民众，二是详细记录城内粮食物品的储备情况以备急需之时可以统一调配。好在云顶山设在开城的云善堂、六疾馆帮了他大忙。他甚至想云顶山有没有兵马之类的东西，要是有，能不能借来用一下？

    想到这儿，他自己都不由得摇头苦笑起来。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东胡王军在开城外竟然立了骑楼，向开城的城墙上没日没夜地射箭。

    看到这些骑楼，笑不出来的何止是他杨利成。恭王赵熙良那张本就阴沉的脸如今更是阴沉，好似下一刻便要杀人，而尚书令裴忠更是大惊失色地跳了起来。在他的认知里，东胡人还未开化，据说很多食物都是生食的。所以，能制造出骑楼，而且数量如此之多实在太令人意外了。要知道，制造骑楼最好的工匠都在大衡，东胡怎么可能造出这样的东西？

    无论他们有多么的不可置信，事实就是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骑楼是专门用来攻城的，优点是足够高，最高的可以与城墙齐平。不过因为它过于庞大，既不好组装也不好运输，有时候因为太高又不稳固，所以其实用在战场上的机会并不多。

    不过一旦放置在了城墙外百尺之内，这骑楼的威力便会显现。所以，此刻面临城墙上一阵又一阵的箭雨，周勇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意外，反而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他想，那个人果然在东胡。

    即使面对如此战况，周勇也并没有一蹶不振。

    他很快便组织各将官进行反击，方法就是每支箭镞都蘸了石脂油，然后点火射将出去。此法子管用了一阵，因为骑楼缓缓地后撤了。正当周勇的心稍微安定时，突然听到身边的参将大喊不好，一看城墙下已经燃起了一片火海。

    原来，骑楼另外的作用是为了吸引注意力，以便让东胡人在开城的城下有足够的时间铺满易燃物。事已至此，周勇立即下令从城墙上往下泼水，可对于火海而言，这简直是杯水车薪。更要命的是，开城的存水本就不多，而且自立春以来此地半滴雨都没有下过。

    夜色渐浓，开城的城墙外火光冲天，把整个夜空映照得如白昼一般。但周勇一直没有下令打开城门，哪怕有人自告奋勇要出城去挖出一条隔火沟，他也只是冷冷地说：“去找水，把利郡能找到的水都找来！”

    其实并不是周勇不想出城，而是他担心城门处一旦埋伏了东胡兵，只要城门开出一条缝隙恐怕就很难抵挡了，所以他只能不停地命人送水上城墙，直到满眼血丝的杨利成告诉他城内的水供应不上了。

    雄鸡破晓之时，城墙外的火势终于弱了，整个天空都弥漫着黑烟，能见度不足百尺，所有人都已疲累到极点。杨利成勉强打起精神送了一些稀粥让据守城墙的人吃了一餐。

    这一夜，不只周勇、杨利成守在这里，恭王赵熙良、尚书令裴忠、司兵监大曹刘永明皆在。可大家一碗粥还未喝完，便听到有人大喊敌军来了。

    所有人再次来到了城墙之上，他们发现骑楼再次缓缓地向城墙处移动，而此次跟随骑楼前来的还有黑压压的看不到边际的东胡骑兵。

    看到眼前这一幕，一直表现沉稳的周勇也变了脸色。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参将大叫着：“备箭，备箭，全体备箭……”

    可他话音未落，骑楼上率先射来了第一波箭雨，之后便是三个时辰的鏖战。

    在此期间，杨利成已下了城墙带着军需官赶往兵器库，组织城中青壮年源源不断地向城墙上提供箭矢和长钩，直到兵器库里空空如也。同时，恭王、裴忠、刘永明皆立在城墙之上，他们一言不发甚少活动，只是眼神里的忧惧越来越重。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衡铁砚军大将军周勇亲自立在了城墙之上指挥战斗，可没人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临近崩溃。因为，他忽然记起了多年前的另外一场战争。

    大苍末年诸王争位。最后对决的是南荩与南喆叔父二人，更确切地说是南荩与赵钺之间的对决。那时，他周勇意气风发地站在南荩身前为他披荆斩棘，可最终他们还是失败了，不仅败了，他还向对手投降、称臣了。

    多年来，他一直为自己的投降寻找各种理由，可他内心深处非常清楚，那时的他在面对死亡时胆怯了。至此，他周勇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苟活。哪怕，他表面治军严整实则一直在蝇营狗苟。

    如今亲眼看见骑楼，他终于可以确认那孩子定是逃去了东胡。因为那孩子的母族是这天下最会制造骑楼的工匠。所以，这些年与自己做贩卖人口生意的应该也是那孩子吧。算一算，他如今的年岁也要将近四十了吧……

    想到这儿，周勇深知这场战争无论谁胜谁负，他都再无生还的可能。

    那么，最后这点时间他能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