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守将观战

    东君营被东胡兵追至由里关，杨伯清一面紧闭城门，一面趁着夜色想要把契盈他们用藤筐接入城内。孰料，东胡追兵突然亮起火把，对着东君营张弓搭箭。

    刚刚还是一片寂静，转瞬便成了杀声震天的战场。不，其实是单方面的喊杀，因为怎么看东君营都将是被屠杀的一方。原来，墨夷勋派了第二批追兵前来，并向他们下达了最新的命令：全歼大衡奸细，否则返回者全部烹杀。

    正是这命令中的后半部分激起了东胡兵嗜血的本性。他们知道墨夷勋的烹杀要比在战场上战死残忍百倍，而且死的不单单是自己，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

    当晚，杨伯清亲上了由里关的瞭望台，在火把的映照下他亲见了一场搏命的厮杀。他知道东君营的校尉是个女子，如今大衡朝堂内外、行伍内外知道她的人很多，但了解她的人很少，杨伯清和许多人一样对她充满了好奇。

    那天，是杨伯清第一次亲见东君营是如何迎敌的。

    东胡兵的箭矢如雨点一般射向东君营，但东君营的每个人都动如脱兔，他们对躲避攻击俨然轻车熟路。东胡兵杀人彪悍，东君营也绝不手软。东胡兵集体攻击时，东君营可以迅速变换阵型做到单兵出击。东胡兵准备各个击破时，东君营又能迅速拧成一股绳，做到拦腰截断。

    就这样千人对百人，这场厮杀持续了一整夜。而整个由里关的城墙上挤满了观战的铁砚军。那一刻，他们所有人的心里几乎都有着相同的疑问：这些人真的是大衡的士兵吗？他们到底经历了多少杀戮才练就这般的实力与胆量？到底经历了多少实战才有如此默契的配合？ 最终，杨伯清动容了。

    他站在瞭望台上对传令兵说了句什么，那传令兵如令箭一般直射而出。

    很快，由里关的城门被打开了，数千精兵疾驰而出，把东君营护在了他们身后，随即利落地结束了这场战斗。然后，一封战报送往铁砚军大营，战报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全歼来犯的东胡兵一千余人，东君营首功！

    随后，东君营在由里关修整了十日，接到了新的军令。命，契盈率东君营从由里关前往崇兴镇，增援崇兴守军。接到军令的当日，大宝返回东君营，告诉契盈，卢玄留在了信王身边。高岭将率东君营其他兄弟与他们在崇兴会合。

    契盈离开的前一日，杨伯清来到东君营的暂居之所——由里关军械营。

    一入营，他就能感受到大家审视的目光。他知道这些人的心里对他定是有芥蒂（jiè di）的。但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以取得胜利为最终目的，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没有及时打开城门是错误的。但他心里也是难过的，毕竟此一战东君营折损十余人。作为守将的他，深知这种历过实战的士兵实在太珍贵了。

    他做好了被契盈厌恶的准备，偏没想到契盈反倒安慰他：“将军不必自责！有仁义之心固然是好的，可并不适用于战场。更何况，将军受的煎熬并不比我们少！”

    此话一出，杨伯清自此把契盈当成了自己的同袍。

    契盈率东君营一路被东胡王军追往由里关的时候，三舍、银鹰和鱼鹰在中途便与他们分开了。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撒手不管了，而是他们肉眼可见地瞧着云顶山北面的密林阵起火了。

    大惊之下，契盈做主立即让三人返回并嘱咐事后要尽快传信给她。之后，在由里关内的契盈收到了楚凉泊的信，信中只有九个字——火已灭、无大碍、人为之！

    看过信后，契盈心里着实担忧，是谁居然敢对云顶山下手？

    东胡大宰相府的密室内，于夯披着厚重的皮毛大氅坐在一个丹炉旁，丹炉里的火烧得正旺。他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好似握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炉火，好似灵魂出了窍。

    这时，一个步履蹒跚、满头灰发的老妪（yu,4声）走了进来，用游丝般的气息道：“小主子，十六王子来了。”

    这老妪的声音出现在这空旷的密室中显得刺耳且突兀，但回过神来的于夯居然柔声道：“我知道了！”

    那老妪本想离开，却叹了口气，转身道：“你干嘛要去烧云顶山？”

    听得此话，于夯变了脸色，沉声道：“我就是想提醒钟长风，不要忘了我的身份，不要欺我太甚！”

    说完，他摊开双手，右手竟是一只断掌，而左手的掌心是一只小小的漆竹笔。

    与此同时，大衡的礼仁殿内却是灯火通明。

    安帝脸色铁青，低垂着头久久不语。下立恭王赵熙良、大司徒李涧、大司马史湛、领军将军契承祖、中书省尚书令吴有其、尚书省尚书令裴忠、兵书省兵书令程羡之，大衡的中枢重臣们都在这里了。

    看着他们，安帝居然生出一种无人可用的悲凉之感。他一边想念崔璟，一边恨不得即刻下旨砍了周勇和杨利成，但理智战胜了他的冲动，他需要时间来改变人事格局。可这一屋子的重臣，他怎么看都觉得心烦意乱。索性，拂袖而去。

    眼下这个时辰，安帝走了、宫门关了，他们大抵整夜都得待在礼仁殿了，因为没有旨意要他们离开，他们是万万不敢动的。

    就在他们不知所措时，恭王突然说：“各位大人，父皇的意思是，今晚就要商量出个对策来，看看如何查办利郡向东胡贩卖人口之事？当然，不能大张旗鼓，毕竟与东胡的战事已经开始了。所以本王的意思是，此事要私下里慢慢地查。至于周大将军和杨郡守知道多少，也得查过方能了解……“

    恭王语气虽不温和，但诸位大人还是向他投去了赞许的目光，特别是大司徒李涧。随即，恭王喊来了当值的宫人重新摆了热茶和点心，又在每把蒲凳上加了垫子，之后施礼说：“有劳各位大人了！”

    就这样，大衡的中枢重臣们被安帝硬生生地留在宫内加了一夜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