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托孤
契盈的一声高喊划破了赤塔堡的上空，也让大宰相打开了自己车舆的门。
契盈知道眼下他们身处绝境。莫说东君营余下的四十几人对阵东胡王庭百人侍卫队，就算辛知明带走的人全部都在，也是以卵击石。不过，东君营自成立之日起就有刻意打造的作战优势，那就是快。战场瞬息万变，只要比敌人快，哪怕只快了一瞬也有生还的机会。
契盈号令时，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就是恒道扬。
他一个猫腰躲过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那侍卫大概没想到，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还有人敢反抗。就在这一瞬间，恒道扬夺了刀、砍了人，混战开始。
见此情景，莫说工奴们惊呆了，就是这些王庭侍卫们也是万分震惊。
他们都是东胡王庭一等一的侍卫，虽个个都是杀人好手，但东胡王庭数年无人敢反、无人来犯，他们偶尔猎杀的也不过是些工奴或者对东胡王、大宰相图谋不轨之人。若论实战，他们比不得世子墨夷勋所率的东胡王军，也比不得十六王子墨夷卢真所率的东胡狼兵。
所以，当这几十人爆起之时，特别是他们的攻击速度大大超过东胡人的预期时，这些王庭侍卫们短时间内只有招架之力。可是，号角声持续响起，前来支援的王庭侍卫越来越多，局面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东君营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场血战，一场没有援兵、没有退路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结束却只能持续杀敌的战斗。他们没有武器只能依靠快速攻击抢夺武器，他们没有剽（piao,1声）悍的体格，只能依靠灵活性进击，鲜血淋了一身，他们杀红了眼。
此刻，广场上厮杀声一片，那些工奴们因恐惧而四处逃散，不过有一处是稳的，那就是大宰相的车舆。自厮杀开始，那八匹铁蹄马以及车舆上的侍卫和车舆里的人都稳稳地立在那儿，他们好似在审视一切，也好似在等待结束。
契盈知道如此血战下去，死的就不会只有十个人了。她一边挥刀一边大喊朱颜，与她相隔不远的朱颜连着砍翻几人，到了契盈跟前。
契盈道：“退到奴台去，奴台的西北口有一条小路，我们守住路口他们就杀不进去，我们顺着那条路向西……不过，你要掩护我做一件事。”
契盈要朱颜掩护她，就是为了要刺杀车舆之内的人，擒王是最好的脱困之法。
那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厮杀者的身上，往往会忽略某些细节。如此这般，不是疏忽便是极度的自信。
好巧不巧，护着车舆的侍卫们小看了这几十人的力量。他们居然没有发现，整体厮杀的阵仗已向车舆方向移动，他们更没想到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已狂风大作，瞬间扬起的风沙令人猝不及防，可契盈却是心内大喜。她对着一个敌人虚晃一刀，一个跃身踩在了朱颜的肩膀上，下一个为她借力的是张革，很多人都看到了她跃起却没想到她的目标是车舆，因为她刀的指向在别处。
有人知道契盈出剑很快，却不知道她用刀更顺。她腾空而起，所有的力道汇聚在手腕处，电光火石之间刀顺势而出，却是直奔车舆。
许多人都看见了那把裹挟着强大力量的刀，都看懂了那刀的真正指向。可车舆上的侍卫反应也极其神速，他们拦刀的同时也向契盈甩出了数把飞刀。
就在刀刀相向之时，朱颜发出了哨音，东君营所有人刹那间跳出厮杀阵地大喊着跑，不明就里的工奴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随着他们一起奔跑。
契盈的确要刺杀，但她并没有低估侍卫的能力，甚至根据距离、风向和自己手腕的力度可以预估，这只是一个刺杀的行为，不会有想要的结果。所以，契盈的真正目的是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争取一点可以突围的时间和机会。
时间和机会都被契盈争取到了，可有一把飞刀却是堪堪地直奔她的后背。眼看着刀就要刺穿她的后心，突然有人替她挡下了这一刀，此人是恒道扬。
其实，契盈对恒道扬的印象并不好，觉得此人整天笑嘻嘻的，有些轻浮。她私以为这样的人不适合上战场，适合在街头做混混，这样的人在战场上会死得很快，因为太张扬、太耀眼。她觉得此人早晚会死，就是没想到会死在自己的怀里。
死前，恒道扬笑着对她说：“你去玄旗镇，替我赎出我妹妹，用我的军功……”
记得有一日，晚上回到奴台的恒道扬照旧抢了黑馍塞进她怀里，顺势坐在她身边，却不似往常那般说个不停。契盈觉得诧异，不由得问他怎么了？没想到他偏着头，神色少有的凝重，他说：我有一个妹妹，年纪跟你一般大，打小就泼辣得很，不如你稳重，今天是她的生辰……”
那天恒道扬说话的声音很小、很稳，好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我父母早亡，妹妹被贼人掳去。这些年我一边寻找贼人，一边寻找妹妹。入东君营之前，终于有了线索，说是被卖去了玄旗镇。一入玄旗镇想出来就很难了，但如果我有军功在身就可以……我都想好了，等找到了我妹妹，我就娶个爱笑的老婆，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她的笑声，然后让她给我生一大堆的娃娃，有男娃子也有女娃子，整天在我耳朵边儿喊爹……”
就这样，恒道扬絮叨着。契盈能听出他对未来愉悦生活的向往，就连她自己也被这种愉悦感染地笑了。可临了，恒道扬却问了她两个问题。
他问他要是战死了，契盈能帮他讨个军功吗？另一个问题，他问契盈想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两个问题契盈都没有回答，但她把第一件事记在了心里。
那天，恒道扬的尸体被留在了赤塔堡前的广场上，契盈带走了他腰间挂着的半枚银钱。那是他妹妹捡来的，想要给即将病死的哥哥买半张饼，他以为半枚银钱可以买半张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