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冰雪栈道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契盈一行二十一人被银鹰分塞到几个不同的囚车中，盖上麻毡后大家很快便昏睡了过去。尚有一丝清醒的王大宝还嘟囔着说他们已经四个时辰没有吃东西了，但没人回应他。当他们逐渐清醒时，发现人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不是自己清醒的，是被冻醒的。

    醒来后，他们觉得浑身疼痛，互相查看后皆是大惊失色。因为此刻的他们满身都是伤痕，有的身上没伤却出现了脓肿且有溃烂的迹象，更要命的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每个人的身上都毫无力气。

    见此情景，契盈不禁扶额，擅长用毒的雀鹰一出手果然不凡，大家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应该是雀鹰的杰作。不过，她的情况要好一些。

    趁人不备，她挪到了朱颜跟前，朱颜看着契盈那张半肿的脸憋了半天才没有笑。不过，他忧心地对契盈小声说：“一个人就能把咱们全部撂倒，这也太可怕了！”

    契盈苦笑没有接话，而是做了一个让他留意眼下处境的手势。

    眼下，他们被装进了十辆“囚车”当中，这车的车轮重、底盘稳、装人多，而且都是用牛拉车。之所以叫囚车，是因为这种车一般都是用来拉“军囚”的。每辆囚车塞了有十多人，有男有女，都是破衣烂衫、满脸菜色。而押车的人都是身穿粗布黑衣的彪形大汉，都用黑巾遮面，浑身透着一股要吃人的压迫感。

    就这样，醒来的半日之后，囚车停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押解之人先是把囚车里的人赶了出来，然后扔了一地的乌黑硬馍，所有人一哄而上疯抢起来。迟疑间，契盈也一步挤上前去，刚想伸手，一个黑馍便塞进了她手里，一抬头却是恒道扬那张笑嘻嘻的脸，只不过眼下他满脸皆是红疹，而且还流了脓。这一笑让他看上去很怪异，但契盈眼里没有丝毫异样，反到眨了眨眼表示感谢，一口咬下去硬得好似石头。

    不过，啃着黑馍的他们很快发现那些囚车居然掉头返回了，那就意味着余下的路他们只能步行。可就在刚刚，已经有人晕死了过去，押解之人朝着晕死的人踢了几脚，便拖走直接扔到了荒沟里。这一番操作下来让这百十号人不由得脸色大变，继而更加瑟瑟发抖。是继续前行还是转身走回头路呢？

    原来除了东君营这二十一人外，其他人中有真正的乞丐、有越狱之人、有戴罪之身还有要前往东胡讨生活的人，因为有传言东胡发现了金矿。

    很快，契盈一行要翻越戈峻峰了。

    世人都说戈峻峰难以翻越，显然只是个传说，因为这里已经修筑了冰雪栈道。这条路对普通人来说的确艰难，因为这里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积雪下面就是冰层，但对士兵而言却不是不可为。通过这条冰雪栈道，东胡的士兵完全可以进入大衡。只是，出入口在哪里呢？

    走在戈峻峰的冰雪栈道上，契盈突然意识到东胡应该是很早就开始为了入侵大衡做准备了，要知道这种栈道没有十年以上是无法修成的。就在契盈一路走一路思量的过程中，已经有人陆续掉队了，掉队就意味着死亡。

    翻越戈峻峰后，一行人被赶入一个山坳中继续行走，无风、无雪甚是安静。

    就这样从白日走到黑夜，所有人不仅筋疲力尽而且已经麻木，直到出了山坳立在凛冽的寒风中、直到看着眼前的漫天星斗、直到发现不远处卧着黑黢黢的城堡，他们的心才再次跳动起来。

    所有人都太想喝一口热乎的汤水、太想吃一顿饱饭、太想躺在被窝里睡上一个温暖的大觉，但现实比风雪更加冰冷，因为他们直接被赶进了一个类似于“羊圈”的地方，庆幸的是这个羊圈有屋顶。

    与此同时，押解他们前来的那些黑衣彪形大汉摘下了面巾，他们居然全部是东胡人，契盈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些东胡人是如何顺利出入开城的呢？

    可契盈来不及细想便随众人一道被赶到了“羊圈”里。

    等他们进去时发现，这个“羊圈”里早已黑压压躺了一地的人，是，他们肯定是人。只不过，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动弹的。

    他们睡着了，还是死了？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契盈向自己人比了一个手势，告诉大家等天亮后再说。很快，他们便被赶到了一个角落里，慢慢地挤到了一处，席地而卧。

    契盈蜷在一根木柱旁边，木柱另一侧有人且不只一个，她能感知到他们的目光，想来他们的视线早已适应了黑夜。不过，契盈很快闭上了眼睛，眼下最重要的是休息。这时，她突然感知有人与自己背靠着背，她本想挪动一下但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知道能与自己背靠背的一定是东君营的兄弟，她并不避讳。谁料过了一会儿，那人竟翻了个身，突然伸出双臂一下子就把她搂入了怀中。

    契盈一惊，身上便用了力气，谁知那人却靠得更紧并附在她的耳边用非常小的声音说：“别动，抱着暖和，我让大家都互相抱着呢。”

    听到这话，契盈逐渐卸了身上的力气，她不得不承认恒道扬这一抱的确暖和了不少，他们务必要睡上一觉。

    天亮了，准确地说是天际刚刚泛出一抹淡青色时，便有人在“羊圈”里挥舞着鞭子大声地喊叫。

    睁开眼睛的契盈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东胡人讲的是东胡语，他们没有人会说也没有人听得懂，想到这儿她心里咯噔一下。可就在这时，恒道扬又恰到好处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那人说，没死的起来干活了……”

    恒道扬还没说完，契盈猛地回头看他，满脸都是惊讶之色。恒道扬挑着眉毛，露出得意的神色。后来契盈才得知这家伙之所以被雄关府抓了，就是因为他常年向东胡人、西狄人私贩违禁品。虽然被抓却没有任何证据，所以他才得以存活。

    就在契盈惊诧之时，又听到东胡人喊了一声什么。那人话音未落，恒道扬突然拉起契盈一跃而起，几乎与此同时“羊圈”里所有人都向外跑，而恒道扬也大喊了一声：“抢饭了，抢饭了……！”

    眼前这一幕实在太熟悉了，因为恒道扬他们正式进入东君营前的训练就是这样的。以至于，恒道扬一边啃着又臭又硬的馍一边小声揶揄契盈：“这法子是东胡人向你学的，还是你向东胡人学的？”

    契盈没有回他，因为这法子的初始来自韦梁，韦梁说人只有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才会激发出身体最大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