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九死一生留战魂
韦梁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被亲兵叫醒的，说有南邺细作从浔洄江游了过来。
韦梁听到此话，大惊失色：“从浔洄江游过来的？”
亲兵没想到韦参将反应如此之大，又认真地重复了一次，韦梁便一阵风似地跑了，的确是用跑的。
他赶到岸边时就看到一些“尸体”横陈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有人小声附在他耳边说还有气儿，他以为那些都是死人，因为自小长在泊水岸边的他从未见过有活人能够在此登陆。
就在他惊诧之时，有细心之人从一个“尸体”手中扯出了一面湿漉漉的旗子，徐徐展开，皆不识得。只有韦梁看了一眼之后眼睛瞪得更大了，这面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朱雀战旗至今未在大衡境内亮相，但他是见过图样的。韦梁立刻上前，仔细地翻看一个又一个“尸身”，有的他能叫出名字，有的即使叫不上名字也是熟悉的，直到他在一个人的臂弯里发现了契盈。
韦梁用手拨开覆在契盈脸上的乱发时竟有些发抖，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然后大喊：“全部背回去，救人，马上！”
彼时还驻扎在浔洄江边的韦梁救了东君营里仅存的22条人命，之后立刻上报陈坚，不久接到命令让他换防至陈安县，同时要他派人把这22人送去雄关府。
临行前，这22个人并排立在浔洄江边，久久地凝视着远方，然后有人高声喊“跪”，这22人便齐刷刷地双膝跪地，紧接着他们高举手里的酒碗祭奠身死的战友。最后，他们手臂搭着手臂仰天怒吼：“杀温坎，报血仇！”
立在远处的韦梁看着这一幕突生异样，虽然只余22人，但他们都是被残酷剜（wan,1声）过心、被热血淋过头的人，他们的身上已经有了战魂。这其中就包括那位不同凡响的女子，可一眼望过去谁能看出她是个女子。
不久之后，韦梁接到消息东君营已编入雄关府府兵行斥候职。
现下，韦梁驻守陈安县，常有东君营的人过来传递消息。之前，多是原陈安县尉李乔过来，没想到这一次来人却是契盈。
韦梁心下高兴面上却是沉稳，他收好信笺，道：“信王在此，你要不要见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事要交代给你！”
听到信王在此，契盈露出讶异的神色。信王不是在南府军大营吗，何时来了陈安？
陈安县府书房内，信王赵陌岭与县守萧迥正对着一张潦草的地图愁眉不展。听到有人进来双双抬头，只见韦梁身后跟着一头戴竹笠之人，二人了然是雄关府斥候送消息来了。可等到来人摘了竹笠露出面容之时，二人心内皆是咯噔一下，信王更是意外地惊呼了一声：“盈儿！”
这一声让萧迥和韦梁都愣了一下。
不过相比信王的激动，萧迥则坦然了许多。他能够接受契盈的存在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卢玄。
萧迥赏识卢玄，希望他能留下，但卢玄却一心要跟随契盈，萧迥很意外，言谈间有嘲讽之意：“汝假以时日定会有所为，却为何执拗于一个小女子啊？”
卢玄淡淡一笑：“正如男子有胸怀广阔之人却也有鸡鸣狗盗之徒。女子也不都是闺阁之中的小女子，前朝大苍有能征善战的云旗公主，咱们大衡为何就不能出一位领兵打仗的女将呢？”
想到卢玄的这番话，萧迥不得不承认此番自南邺而归大概谁也不能阻挡契盈以女子之姿入行伍之军了。想到这儿，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也不禁慢慢舒展，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反观信王，刚刚还是一副小孩儿家的激动，转眼却是一副老成的模样，那脸已黑得犹如乌云压境，再次开口却是质问的语气：“你们东君营很缺人吗？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要你亲自跑一趟？“
信王话音刚落，韦梁不合时宜地把手中的信笺递过去，他本意想替契盈解围，没想到却招来信王更凌厉的两道冷光。
信王接过信笺看了一下，眉毛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之后便把信笺递给了萧迥。萧迥接过来看了一下，面色虽无常却张了张嘴，但只说了一句：“臣下去准备一下吧，不过这地图……”
信王指了指契盈，不耐烦地说：“她在南邺晃荡了那么久应该会清楚，让她看看吧。”
很快，县府的这间书房内只剩下了信王与契盈，两人四目相对，一向沉稳的性子此刻却是百感交集，自悬望岭一别，这竟是两人第一次相见。
契盈黑了、瘦了但好像又长高了，体格也健壮了；赵陌岭的变化却很大，身体不似从前那般单薄、瘦弱，个子也高了契盈半个头，关键是最后的那一点少年气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成年男子的气度。
两人互相打量着，赵陌岭终于走向了契盈，然后伸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悲喜交加地说：“终于见到你了！”
记得，当他得知秦遵与契盈失去联系时，已顾不得什么礼数，就那样大声地质问：“你们牺牲契盈到底图谋什么？如果她能活着回来，你就活着。如果她回不来，你秦遵拿命抵吧！”
看着失态的赵陌岭，秦遵手抚额头，哼笑了一声：“请问王爷！我是她的小舅舅也是她的直属上司，之于她我是尚有身份的。若记得不差，那丫头上还有父母、兄长皆可质问于我。但是，王爷您之于她是什么身份来质问于我呢？”
秦遵的这几句话让赵陌岭当场呆住了。
谁料，秦遵并不打算放过他，又额外加了一句：“王爷，据臣下所知，您的准王妃可是京中李家之女……”
这一句让赵陌岭的脸彻底变了颜色，若不是乌恩径直把他拉走了，恐怕他要当场石化了。
东方泛白之际，陈安县府书房内，契盈依然在那张潦草的地图上认真地做填补与修正，此刻的她卸掉了一身的戒备露出几分柔和。赵陌岭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一眼都舍不得离开。
分开的这段日子，他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描绘她的样子，一次又一次思量着要如何走近她，一次又一次盘算着他们的未来。虽然也会有片刻清醒，但他想着那么艰难的境况下他跟契盈都能活下来，这世上难不成还有比活着更难的事吗？
但秦遵的话还是深深地刺痛了他，是啊，他之于契盈端的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他到底如何做才能两全其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