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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国之重臣尽辞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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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朔18年初春,南邺京城,中书令许谦健府邸。

    卧房之内、床榻之上躺着一位年迈的老者。他须发皆白、脸颊塌陷、脸色暗沉,呼吸也是忽急忽缓,偶尔勉力睁开双眼,眼神已是浑浊不堪,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

    此人正是历经南邺三朝的元老——中书令兼太子太傅许谦健。

    邺由大苍帝国分裂而立,因位于大苍南部被称为南邺,与北昶、大衡同宗同祖。南邺开国帝王“生而奇伟,宽仁大度,文韬武略”,本是守护大苍南国门的忠义之王,却因屡遭奸佞所害,迫不得已黄袍加身,以泊水为界,立邺为国。

    南邺开国帝王励精图治,既没有扩张领土,也没有大肆兴兵,而是一心一意治理南邺,数年之后竟得了一个繁荣安泰之国。

    已近耄耋(mào dié)之年的许谦健在弥留之际无数次念起南邺初期的繁华,甚是向往,更为如今千疮百孔的南邺忧心忡忡。他已无力回天,唯一期盼的便是太子温坎能够力挽狂澜。

    然,难矣!

    自泊水岸边连续奔袭两日,风尘仆仆而归的温坎终于到了许谦健榻前,他俯身轻唤了一声太傅。

    许谦健的眼睛猛地睁开,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居然挣扎着要坐起来。温坎连忙安抚,又接过周一先碗里的汤药,想要亲自喂食,许谦健却努力地摆了摆手,手指指向了房内的一个位置。伺候在侧的老仆心领神会,在他所指方向的几案下方拿出一木匣,又从木匣内拿出一封书信,交到了温坎的手上。

    此信是许谦健尚能动笔之时写给温坎的。

    他在信中写道:“老朽,才疏学浅,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却蒙三代帝恩。然经世则无建树,污浊则无清明,残喘苟活矣。念及期遇先帝,却无颜面,余剩满心羞愧今,外戚专权,朝纲紊乱,腐坏横生,天灾不断,人祸不绝……皆因朽之弱也……思及太子年幼,唯转圜也,遂,忍矣……及至今日,酿此大祸,朽该受刀剐之刑……独留太子内抵奸佞,外抗虎狼,痛矣……”

    读此书信,温坎的心头涌起百种滋味,悲从中来,终于落了泪。

    温坎跪于榻前:“太傅之苦,景儒何尝不知!少时,几次死里逃生皆因太傅周全护卫。即使把我送到北昶,也因太傅护我之心,我从未怨过。时至今日,大邺依然存在也全赖太傅周旋之功。太傅于景儒有恩,于大邺有恩!”

    温坎字景儒,自襁褓时便由许谦健用命护着。

    十二岁那年,温坎被人下了蛊毒,是许谦健一路背着他爬了数百级的台阶找到周一先,才令其活了下来。之后,又以一颗赤诚之心请出了周一先,让这位名医不只照料温坎的身体,更成为他身边的谋士。

    这些年来,温坎经历了多少生死,许谦健就经历了多少;温坎承受了多少屈辱,许谦健就承受了多少,甚至比温坎更多。如今,这位老人在温坎的怀中溘然长逝,怎能不让温坎悲痛欲绝。

    许谦健自知大限将至,这位为了南邺皇室鞠躬尽瘁的老人一改往日软弱的行事作风,大刀阔斧地开了杀戒,迫得大司空柳云政疲于应对。同时,他把多年来故意收刮的金银财宝以太子的名义赈济泊水沿岸灾民,为太子博了声望。并且,私下同南邺水军大将军元笙达成协议,太子归国后立其嫡女元芳妍为太子妃,他日登基封其为后,所以元笙在泊水沿岸布置了一条退可守、进可攻的军事防线,以防大衡趁虚而入。

    做完这些,许谦健彻底倒下了。

    他留给温坎的最后一句话是:“大邺,交给你了!”

    南邺太子府,一身缟素的温坎用胳膊撑着头,在书案前假寐。侍卫长李卓匆匆而至,被侍女官高溪挡下,低声道:“太子大半个月没休息好了,刚又操持了太傅葬礼,实在太累了,天大的事也等他醒了再说吧。”

    高溪话音未落,就听温坎道:“李卓回来了?”

    李卓应声而入,高溪虽不悦却急忙去准备吃食。

    书案上摆着四支颜色不同、仅有三寸大小的密封竹管,皆是情报。温坎展开细读,神色几番变化,最后道:“吩咐下去,所有行动暂时停止,先处理泊水沿岸的灾情,尽可能不要饿死人,至少不要饿死太多人。”

    李卓领命告退,与高溪迎面而行,身后的温坎又补了一句:“去把周一先和秋儿叫过来”。

    高溪听到秋儿的名字,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与此同时,大衡临江府的太守府里正在展开一场争论。争论的焦点为是否接受南邺泊水沿岸逃荒过来的流民?主簿杨沛和给事中张起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杨沛说:“临江府用了近十年的时间才把水患控制到如今局面,花费巨大,你不是不清楚。眼下,南府军水军大营的经费也从咱们临江府出,已经捉襟见肘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些流民一上岸如果四处流窜就会引起恐慌甚至疫病,这后果我们更承担不起……”

    张起的年纪比杨主簿年纪稍长,虽言辞表达不如杨主簿,反驳起来有些吃力,但还是据理力争:“你,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可人命关天,而且我们也没有开放官道,他们是自己拼了命游过来的,总不能还让人拿着刀枪剑戟将他们推回水里去吧。这,这也太不像话了。”

    杨沛也急了:“哪里不像话了,难不成还拉上岸来,好酒好肉招待着……”

    眼看二人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话说,怎么刚开春那边就闹水患呀?看来,今年他们那儿的光景还是不成啊!还有啊,你们两个好歹也是穿官服的,如此聒(guo,1声)噪,比我这笼中雀还要吵,会吵死鸟的嘞!”

    杨沛、张起和其他同僚循着声音望过去,开口说话的正是永州临江府太守秦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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