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春别悬望岭
最后一次在东宫当值的契盈去向太子妃契遥辞别。
在契遥的要求下她手足无措地抱了小小的赵沐恩,没想到这孩子在她怀里不哭不闹还发出了咯咯的笑声,不仅如此还用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襟,那一刻契盈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原来新的生命会给予人这样温暖的力量。
眼看着契盈笑得越发明亮,契遥假装忿忿地说:“还以为是父亲叫你来帮衬我们的,殊不知就是来东宫贴个金。你不在,日后遇到了难事我要找谁去呀?”
太子妃语气虽然蛮横(heng,4声)却带着亲近感,契盈好声安慰道:“皇后和太子对您都好,您大可放心,谁也不敢欺负您的。日后,您若有事需要我做,就派人知会我,只要能做的,我一定替家姐做好!”
契盈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而且她想契遥能让她做的事无外乎是带些永州那边的特产或是新鲜玩意之类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日契遥会把那样的重担放在她的肩上。
不过此刻听契盈这样说,契遥居然像个小女儿般撒起娇来:“这可是你说的啊,我有事你可是要管的,若是谁欺负了我们娘俩,你可是要帮我打回去的!”
契盈走后,契遥沉默了良久,那双刚刚还含着满眼笑意的眼睛突然就蒙上了一层忧虑。巧灵担心地问她哪里不舒服,契遥叹了口气道:“哎!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要拉拢一个庶女,可又有怎么办呢?东宫有大司马护着、有皇后护着,可我和沐恩还不是差点一命呜呼。无论如何我也得让父亲护着我们,我算是看明白了,那丫头在父亲的心里定是有分量的,我一定要死死地抓住她!”
契遥心生算计,契盈却是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宫外走去。没曾想出了太子妃宫苑没走多远,居然遇到了恭王赵熙良与公主赵笙宁。
契盈脚下一顿,不露声色地吐出一口闷气,上前施礼。恭王还未开口,赵笙宁便迎上来脆生生地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我想去看恭王哥哥,恭王哥哥就进宫了。我知道你要走了又想去见见你,没想到在这儿就遇上了。原来,这就叫心想事成啊!“
刚刚还有点小郁闷的契盈听到赵笙宁欢快的声音,不自觉地也跟着高兴起来:“愚下愿公主往后日日心想事成!”
这句话是契盈脱口而出的,也是真心实意的。赵笙宁听了显然也很高兴,转过头去对赵熙良道:“恭王哥哥,你们两个果然不大熟悉。你还说契盈是个沉闷的,你看她多有趣呀。不过没关系,你们一起南下慢慢地就熟了呀。”
契盈对上恭王的眼神,赶忙整理情绪再次施礼。然后便听恭王慢条斯理道:“听说你们最近在虎威营受训?”
契盈点头称是,恭王却沉默了,好似在打量她,直到赵笙宁喊他,他才回过神,说:“那南下,就有劳你了!”
契盈一愣,赶紧硬着头皮回道:“愚下职责所在,应该的!”
目送赵熙良与赵笙宁离开的背影,契盈有些头疼。话说信王的性情虽然也是冷漠的,但偶尔还是会有亲近之感,太子更不用说,唯独这位恭王总觉得要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最安全的。
走出宫门时,她忍不住回头望,夕阳的余晖落在宫墙之上,衬得这里少了几许冰冷,可这里并不是一个温暖的地方。契盈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了,她感觉一身轻松。可是在距离宫门不远处来接她的人不是革叔而是婵儿。
信王府的庭院里,赵陌岭与契盈长身而立。
赵陌岭道:“永州那里雨水多、湿气重,你又有肩伤,记得要提前敷些药膏。我已经给秋儿送了信,得了机会看能不能让周一先过江来给你瞧瞧。还有啊,你若真的入了南府军恐怕会遇到温坎,你要提防些,不要让他骗了……”
契盈一愣,脱口道:“秋儿、周一先还有温太子他们可以,可以过江吗?”
赵陌岭看了一眼契盈,好像很诧异她的惊讶,但很快便想到了什么,解释道:“是啊,他们可以过江的,他们已经同秦遵见过几次了,主要是温坎想与大衡和谈……”
契盈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想不到那么多,但还是接话道:“不打仗便能解决问题当然是最好的!”
契盈话音未落,只听赵陌岭很快说:“这样的话只许今日说这一次,日后要谨言,知道吗?温坎一直扮猪吃老虎,他说想和谈,谁知道这是不是缓兵之计。”
契盈知道赵陌岭说得对,但就是感觉怪怪的,他把自己喊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聊这些大事?可这些大事也不归她契盈琢磨呀?最后,她不得不憋出一句:“王爷要前往东六道,还需一路上多保重,好在乌恩和婵儿都在……”
契盈的客套话还没说完,她发现赵陌岭正在深深地望着自己,她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听到赵陌岭说:“是啊,乌恩和婵儿都在,但你却不在!”
从信王府出来,契盈觉得信王好似有些不大高兴,既然见到自己不高兴,又为何要见呢?还有婵儿送自己出来时明显也不高兴,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们了。
她不得不问张革:“信王回京后,是不是很闲?”
张革无奈地苦笑,心道还不是王爷关心你却得不到你的回应才郁闷至此。可这话张革是绝不能说出口的,普通人家的小儿女若有了心思,捅破那层窗户纸很容易,可信王和自家小小姐之间,难啊!
就在信王与契盈见面的当晚,施世芳收到了妹妹施兰从宫里送来的信,信中涉及两件事:一是务必保证信王东进的安全,二是尽快向契承祖表明诚意。阅信完毕,施世芳当即烧毁不留半点痕迹,而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犹记得施兰封妃那日,施世芳得以奉旨入后宫拜贺,没想到妹妹屏退了所有人,然后跪在他面前,骇得他也立即跪伏。
那日,妹妹伏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求兄长为信王归国后的事情做打算!”
施世芳没有即刻想到更深、更远,直到妹妹又说:“我们要与契家联手!”
就是这一句让施世芳顿时想到了什么,然后他看到了妹妹眼中热切而坚定的目光,他顿时冒了一身的冷汗。
与此同时,李氏族长、大学士李义雍的脸色也是晦暗不明。
他跟前正跪着自己的次子李阚所生的嫡女李绣,这孩子很小就跟在他身边,这些年也是亲力亲为照料他的衣食起居,可以说从未忤逆过他。不曾想今日听了他与长子李涧的对话居然有话要说。
其实他们父子也并未深说什么,只说恭王南下需要做些准备,顺便提及信王那边也要有人跟进,话虽不多却处处透着玄机。
这些话恰巧被李绣听到了,她倒没有立刻出来,而是等李涧离开后才跪到祖父跟前,毫无畏惧地说:“祖父既把孙女许给了信王,孙女就不允许李家对信王不利!”
李义雍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幽幽地说:“你说说,咱们李家为什么不能对信王不利呀?”
李绣迎着李义雍的眼神,坚定地说:“我会让信王成为恭王的助力而不是恭王的敌人。祖父您说过要广结善缘,不能四处树敌,如果恭王把信王当成了敌人,那信王一定会成为太子的人……这绝不是咱们李家乐于见到的,对吗?”
其实李绣所说并不能打动李义雍,但他双眸暗沉很快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
长朔18年立春。大衡京城外,恭王和信王在悬望岭拱手拜别,兄弟二人言辞、礼仪皆有皇子风范。
只是信王离开时,朝着恭王的身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契盈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