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将子无悲-冷极
黑河紫晶龙宫内, 敖夜从三百里长的龙床上醒来,推开紫晶宫的白珊瑚大门去了外面,在三千里宽的河水中游了一圈, 回来后笔直地斜倚在一张缀满珠宝价值几十万两的龙床上, 刀削饼般的俊美面容在水下忽明忽暗。
只见他紧紧抿着薄唇, 冷酷的双眼放出了犀利的光芒。随后他的眸子危险的眯起, 寒风凛冽的眼神中仿佛能投射出弯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霸王龙之气。
一旁站岗的水族侍卫都瑟瑟发抖, 大气也不敢喘。敖夜则伸出手, 从旁边拿起了一副卷轴。修长的手指将卷轴展开,血红的眸子盯着那上面的画像,炙热眼神得仿佛能将这幅画烧成灰烬。
他冷酷地望着那画像上所绘制之人,片刻后, 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去把龟丞相叫来。”
那几个侍卫不敢怠慢, 连滚带爬地走了。不多时抬回来一只老乌龟, 气喘吁吁地放在了敖夜面前。
龟丞相从壳子中探出手脚来, 翻了个身, 阴沉地朝敖夜行了个礼。
“太子殿下,不知有何要事?”
敖夜啪地一声将那画卷展开给他看。
“三个时辰之内!我要这女人的全部消息!”他大吼道, “她真是该死的甜美!引起了我的注意!”
龟丞相仍然盯着他看, 仿佛面前像个筷子一样倚在龙座上的不是太子,而是个傻子。
“您是又发什么疯了?”他颤巍巍地问。
敖夜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笑了一声, 缓缓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自己的八块腹肌, 耀武扬威般炫耀着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我猛吗?”他问龟丞相。
龟丞相将头转向那群侍卫,那些鱼虾蟹蚌拼了命地点头表示猛。
“我不配拥有这个女人吗?”敖夜又问。
龟丞相又将头转过去,那群鱼虾蟹又开始拼命点头。
“我不配吗!”敖夜勃然大怒, “拉下去!通通给我煮了!”
那群侍卫哭爹喊娘,大声说着您是大佬,是天王,是霸霸,那个女人算什么,根本配不上您!跪求不要将我们拉去做煮了!
敖夜用他那高耸的鼻梁哼了一声。刀削般的面容上阴晴不定,似乎一会下雪,一会下雨,一会又是艳阳天。
“我就要这个女人。”他跟龟丞相冷冷道。
龟丞相一脸绝望。
“她是人!您是龙!您在说梦话!”他无奈道。
敖夜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不远处的石台子上放着一只海螺,不断闪烁着七彩的光芒。他转头看了一眼,走上前一把拿下来,意图递给龟丞相。
“我要你把这个送去给那个女人。”敖夜命令道,“告诉她,任凭她跑到天涯海角,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强大的气势震得那群侍卫东倒西歪。随后他将眼睛一闭,又骤然睁开,血红的眸子灼热得仿佛能喷出岩浆。
众人只见他周身弥漫着极低的气场,不由得战战兢兢,不敢造次。唯有龟丞相仍然在一脸沉痛地看着他,这次倒不是看傻子的眼神了,而是在看一个疯子。
“您为什么非要这个女人不可?”龟丞相唉声叹气地问。
“因为她是女人!”敖夜大吼道,“我要把她带回我的龙宫!让她睡在缀满珍珠的大床上!每天醒来和睡着看到的人都是我!”
龟丞相上下打量了敖夜一番,怎么看……都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太子殿下,您太小了。据我所知,她乃是二十五岁上下的人族,算是青年了。”
“我不小!”敖夜火冒三丈,头发丝都飞起来了,“我比她大一千四百八十五岁!我只是长得没她高!但我不管!这个女人,我要定了!”
“您为什么对她这么着迷?”
“因为她漂亮!”
“肤浅!”
“我是条肤浅的龙!”
“她身边已经有一个男人在了!”
“那就杀掉碍事的!把她抢过来!”
龟丞相觉得完了,殿下这不止是疯了,这还魔怔了。
“太子殿下,你清醒一点!”他咳嗽着道,“黑河里什么雌蚌母虾没有,你非要找个人族女子!”
“从我第一眼见到她,我就被她那双昏沉冰冷的眸子所吸引。”敖夜持着那画像痴迷道,“我知道,她并不爱我。但是没关系,我十分清楚,我才是她最后的归宿。”
“她比您还高半头多呢……”
“我不介意。”
“她可能介意!”
“没关系。”敖夜柔情似水地望着那画像道,“这般禁忌之身高,虽隔山海,但不能阻隔我们。她若不愿意为我学做龙,我便去为她学做人。”
不得了了!龟丞相这回是真被吓到了,八太子殿下开始说胡话了!
这孩子从小就一根筋,认死理不知道转圜。恐怕他对那女子还真是要不死不休,非纠缠到天荒地老不可。
不行不行,这得赶紧去告诉龙王爷爷!
龟丞相吓得冷汗直流,急忙从龟壳里拍出一条藏匿的小鱼,让它速去给龙王爷送信。那鱼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其他的虾兵蟹将全部在给它遮掩,不让敖夜发现。
但好在敖夜并未注意到发生何事。他重新坐在了那张龙床上,抱着那副画像,就像是抱着心爱的女人。
“女人,”他严肃道,“你等着我,这就来见你。”
岑吟忽然打了个喷嚏,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她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又不知是从何而来。
而更令她觉得可怕的是,森威尔堂而皇之地搬进了隔壁那间空着的客栈里,开始了盯梢萧无常的日子。
说是盯梢,是真的盯梢。萧无常一推门他在外面,走到一半看到他在旁边,去窗边散散心他在后面,想着回佛国救枕寒星他还在盯着看。
“你变态啊!”萧无常冲着他大吼大叫,“你有病啊!你想吓死个谁吗!你为了咩啊!”
“为了杀死你。”森威尔冷酷地对他道。
“你有完没完!”萧无常气得头发都飞了,“杀我干什么!你见过哪个妖魔一身佛光的!你瞎吗!”
“我只是聋。”森威尔道,“瞎倒是不瞎。”
“莫挨老子!”萧无常暴跳如雷,“个人爬!有多远爬多远!”
他想回佛国,可是如今这形势,别说回佛国了,他连走都不敢走,生怕自己一走各路妖魔鬼怪都找上门来,他就是画多少个圈也救不了这个女道士。
“啊啊啊啊啊啊!”他回到房间内,咆哮着去抓自己的头发,在屋子里疯狂乱窜。
岑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跳大神,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你……你……你内急是吗?”她担忧道,“俗话说人有三急……你……你要是也有别憋着自己了,我师父曾说过,肾要养的……”
“我要吃人!”萧无常狰狞道,“我要把这海陵城里的人全吃光!”
岑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此虎狼之言,当下不得不闭嘴,只能戒备地盯着他看。
“该死!该死!”萧无常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不行,我不放心,我得喊一个兄弟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将手一甩,竟甩出十几张拜帖来,凭空绘制了许多冒着金色佛光的印记,将手一推,瞬间将那些帖子打入了虚空。岑吟猜测他是在给什么人传递消息,也不敢作声,只能屏息凝神,拭目以待。
过了片刻,屋中忽然响起了钵的声音,沉闷有力。随即木鱼声响起,随着响动而来的,是一些金色的符文,旋转着拼凑成了各色不同的文字。
[没空]、[喝酒]、[滚]、[你谁]、[淦]、[笑死我了你还会求人]、[不来]、[就此别过]、[懒]……等等等等,诸如此种,皆是拒绝之言。甚至有一个还发了个鬼脸,而另一个干脆就没回他。
萧无常给这群没良心的匹夫们气得暴跳如雷,挨个使神通骂了回去。待到最后一张符文过来时,他不等文字显现,便先骂了一句给老子爬!随后便打入了虚空。
但这张符文显示的却是……[可以]。
萧无常一下子愣住了。岑吟觉得他尴尬得好像想钻进地里去。
接着那传信之人便又传了符文过来,展开时,乃是一句……[你这厮如何还骂人呢]。
萧无常痛哭流涕,跟他忏悔了一番,讲明了原委,一并反省了自己行事毛躁的毛病。
[谁让你是第二护法,树大招风啊],那帖子带了些嘲讽。
“你到底来不来!”
[来,且等片刻。]
萧无常这才放下心来。他甩了甩袖子,满意地靠在了门框上。
“这是……谁?”岑吟指着那明灭闪烁却渐渐消失的符文问道。
“是佛国第十八护法,排行最末的那个。”萧无常道,“姓冷,名极,字星绝。”
“冷极?”岑吟觉得好笑,“这大冬天的……倒是应景……”
“这小子……是个怪胎,本以为他会拒绝。”萧无常叹道,“我只出去两日就回来,暂且拜托他护持你左右。切记,不管他说什么,要去哪,都别答应他。”
“这是为何?”
“因为他一定会把你带沟里去。”
萧无常说着,忽然就见屋内黯淡下来。他心知此人来了,不得不屏息凝神以待。果不其然,片刻后屋内便传来刷刷的声音,像是小烟花的动静,随即就听到了一阵笑声。
“前身定解星前语,生就玲珑。多谢东风。放出桃花满镜红。”只听一个声音在屋内响起道,“分明六曲屏山路,那得朦胧。心似孤蓬。长系残香薄醉中。”
随即金光一闪,阵阵佛光迸发而出。随着那光芒现身的,还有一个一袭红衣的男子。他欢快地笑着,手里持着两只小烟花,正刷刷刷地冒着火星。
这屋里全是木头,稍微一点就着。岑吟一下子就站起身来,萧无常直接伸出手,一股劲风熄灭了他手上的烟花。
“啊……”来人的失望溢于言表,“小萧萧,最后两支了。你赔我。”
萧无常无端有些后悔叫他过来,可是又来不及了。
岑吟裹着毯子,上下打量着那人,只见他怎一个华丽了得,浑身上下皆是火红色。一头红发扎起,却盘着精致发冠,点缀了许多发饰,身上穿着厚重的绒布锦衣,上下皆有坠饰。与萧无常的低调雅致相比,简直又高调又张扬。
“你来就来吧,念什么诗呢。”萧无常嫌弃道。
“没办法,我正在读书嘛。”那红衣人背对着岑吟,对着萧无常摇头晃脑,“我愿意来,你就得谢谢我八辈祖宗。”
萧无常示意他同岑吟打个招呼。那人会意,脚下的金丝蟠龙靴就地一转,将小烟花一扔,满脸是笑转过身来。
“久闻姑娘大名,”他笑眯眯道,“在下冷星绝,见过姑娘。”
“先生……有礼了。”岑吟起手回礼道。
她仔细看了看那人,果不其然,又是个年轻英俊的主。生了双丹凤眼,眉尾入鬓,浑身皆是红色,一并连眉目都带红,眉间却点了一个金色的印记。
“女冠真乃美女子也。”那人二话不说,先吹了她一波,“一见便知气质不凡,体魄康健,天赋根骨,日后勤加修炼,必成正果。”
“不敢不敢,倒是先生丰神迥异,仪容不凡。”岑吟谨慎道,“先生过奖了。”
“没过奖,没过奖,其实我这脸是假的。”冷星绝说着,就伸手捏住了自己的脸,“这就是张假面皮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脸皮揭下来了。萧无常想阻拦都来不及,岑吟猝不及防,看了个正着。
只见他那张脸皮底下……样子奇丑无比,没有鼻子,左右生了两张嘴,额头上生了五只吊睛鬼眼,皮肤如老树皮一般腐朽,其中一只眼睛里面还印着一颗骷髅头。
岑吟连声都没出就坐在了椅子上,不能说吓了个半死,也快差不多了。
“夭寿啊!”萧无常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好端端的你扯脸皮干什么!你疯了!”
冷星绝直起身,重新将脸皮贴上,又变作了那笑眯眯的英俊模样。但是岑吟对他已然有了阴影,说什么都不再相信他的容貌了。
“伤不起,伤不起。”冷星绝揉着自己的脸道,“你莫怕,我只是个弱小,可怜,无助,但能吃的宝藏男孩。”
岑吟觉得他不是宝藏,他是墓葬。没办法寻宝,而是直接把人送走。
“你不撕脸皮,咱们有话好说。”她虚弱道,“我上了年纪了……禁不起吓……”
“对不住,对不住,下次一定注意。”冷星绝诚恳道,“我下回撕之前,先告诉你一声。比如现在。”
他说着,又把脸皮撕了一下。岑吟却看到他的脸变了样,下面黑乎乎一片,却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眼珠竖在中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我还能变脸。”冷星绝说着,将手一划,瞬间就变成了一张七窍流血的女鬼面孔,大睁着眼睛冲着岑吟狞笑。
再一换,是个没眼睛的干尸,再一换,是两只血淋淋的眼球,再一换,是一堆腐肉里蠕动的蛆。
岑吟直接干呕了一声。
萧无常扯下鞭子,把冷星绝打得满地找牙。他手忙脚乱地将面皮贴上,连声说着再也不敢了。
“萧二!我错了!你就行行好!再给我二十次机会吧!”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前身定解星前语……出自罗敷媚(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