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奈的过去
浅滩酒吧前的木制栈台上坐着一位衣不重帛的男人。
他的手边摆着六七瓶见底的啤酒，手里还拿着半瓶。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双脚悬空垂在台子外面。
下方冲击到墙壁的海水偶尔溅到他的脚上。
他只是神情忧郁地遥望天边余晖。
“啊？那个人就是王木发王教授？”
酒吧门口，刚进来的东璃正在与这里的老板蔡立交谈。
“的确是。”蔡立点点头，又打量着东璃。“你是他的？”
“慕名而来。”
“……”
望着东璃朝王木发走近的背影，蔡立硬是愣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
“我靠！那糟老头居然还能吸到这么高质量的粉？！”
看到东璃已经坐在王木发身边，蔡立的脑子止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呼——”
海风总会夹杂淡薄的腥味，离得越近就越浓烈，但其实这种味道能随着人的心境发生变化。对于东璃而言是普通的海风，对于王木发而言则是非常苦涩又沉重的气味。
东璃先将王木发侧面打量一道，发现只是普通的老头后才开口说：“呃……那个，您好啊王教授。”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王木发似乎没听到东璃的招呼，仍自顾自饮酒低语。
“话说您刚刚不是在接受广播台访问吗？怎么一下就到这儿喝起酒来了？”东璃直入主题，也不管他是真没听清还是装没听到。
听到这句话，王木发才有所反应。
他憨笑着抬手指向酒吧，有些结巴地说：“那、那里，看到……没？”
“看到了，酒吧怎么了？”
“嘿嘿，他们就是在那里……采访我的。”王木发抱着酒瓶，胡渣凌乱，目光迷离嘴角却向上弯起一抹怪异的弧度。
这笑，让人看着有些难受。
“……我有点没听明白。”
王木发讪笑两声，没有回话。
“王教授，您能否告诉我，您说出那些结论的依据是什么呢？”虽然不大明白堂堂教授为何会搞得这样落魄，但东璃也没忘记此行目的。
“孩子啊……这种事情不提也罢，反正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啦。”王木发又仰头往嘴里猛灌一口酒，随即放声大笑。“朱林妖言惑众！就要受到天罚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余晖映照下的大海没有常时那般波澜壮阔，唯留一种令人唏嘘的深沉。面对这般景色，王木发不由想到一些过往，以致越说越激动，最终举起双手连连摇头，笑声越来越癫狂。
东璃自觉这个状态下的王木发给不出她要的答案，便猜想老板可能会知道些什么，便起身回到酒吧。
“哟~小美女要完签名了？不过他那个状态应该也签不了名吧哈哈哈~”蔡立仍对东璃所说的“慕名而来”耿耿于怀，见她脸色有些难看，不由拄着手里的拖把调侃。
“能和您打听点事儿吗？”
东璃懒得理会这个看上去三十出头满脸嘻嘻哈哈的男人的揶揄，如果从他身上也问不出想要的，那这趟就算白跑，宁襄那边她认了。
“你是想问王教授的事吧？”
出乎意料，蔡立看似不着边际，还是蛮敏锐的。
“看来您和他也算熟的样子？”
东璃给自己拉了张高脚凳坐下。
“你果然不是慕名而来啊。”蔡立耸耸肩，笑着将拖把搁到一边，转身往吧台里面走去。“我和王教授的确熟悉，他的事情基本上我都知道。”
“他是不是和朱林所长有什么过节？”
蔡立拿出啤酒给自己满杯，没有马上回应。
“你喝吗？还是要果汁？”
东璃摇摇头，“我不渴。”
蔡立便自己将这满杯饮下，方才望向栈台那边缓缓开口：“你这么感兴趣的话我就跟你说说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
“大概二十年前，我父亲还经营这家酒吧的时候，王教授和朱林所长常来这里做学术讨论。”
“当时他们刚进研究所，年轻气盛的，永远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当然了，他们偶尔也会发生争执，但那只是学术上的，私下里仍旧是非常好的关系。”
说到这，蔡立又啤酒满杯一口闷。
“但06年以后呢，不知道为什么一切就变了。”
“朱所长不再是原先那样一腔热血，只是想要为华夏的气象事业出一份力，他开始注重起名利。王叔发现他的变化后多次劝他不能让初心蒙受污染，但已经尝过甜头的朱所长根本不听劝告，王叔虽感痛心，但还是打心底相信好朋友会浪子回头。”
“有一次两人意见又出现分歧，王叔还是抱着以前那种态度跟朱所长辩论，朱所长都当大官了，根本没想跟王叔辩，借此机会直接将他踢出了研究所。”
“王叔终于明白朱所长已经彻彻底底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可偏偏他也不是一个服输的人，于是就有现在你知道的……”蔡立无奈又难过地叹气。“王叔决心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与朱所长对抗，并发誓要让世人看到那家伙丑恶的真面目。”
“但据说王教授每次都是胡言乱语又是怎么回事？”东璃实在感到疑惑，不禁插嘴。
蔡立苦笑着摇头说：“整个气象界都是朱所长的天下，王叔一个人势单力薄，专业知识再怎么样强悍也没法与之抗衡啊。每次的结果都被研究所捷足先登发表了，他的话就只能被民众当成跟风胡咧咧，但他还是不服气，就直接指责朱林的话都是扯谎。”
“原来是这样。”东璃总算有些明白了。
“唉……可怜最后上天也没有给他一个好结果，他在和朱所长争斗的过程中妻离子散，老父亲也因卧病在床得不到良好的照顾而过世。”蔡立的眼神越发悲戚。“如今啊，他就真的只剩下那一条命了。”
蔡立又是一杯下肚。
全程讲下来，东璃看出这名老板对于看作长辈的朱林和王木发的关系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非常痛心，但这种感受只有确实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明白，她也没办法完全感同身受，只能深深叹口气以表同情。
待到蔡立情绪好转些，东璃将最关键的问题抛出。
“那么，您知道王教授他是通过怎样的方式观测台风并得出结论的吗？”
“这个王叔倒是从来没和我提起过，只有这件事我是完全不知道的。”蔡立如实回答。
“这样啊……”
东璃有些失落，到头来还是没得到最关键的信息。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啊？干嘛这么关心王叔和朱所长之间的事呢？”
“喔，我是——”
“东！璃！”
“噫！”
熟悉，却又叫人害怕的声音好巧不巧自东璃的背后传来。
甚至不用回头就已经感受到那股恐怖的磁场逐渐接近，从蔡立逐渐苍白的脸色上更能准确预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来、来者何人……？”
蔡立声音发颤，东璃能理解这种反应。
她这闺蜜发起脾气来是真的可怕，有一次她约会迟到半个小时，打那以后就一直笼罩在女子散打冠军带来的阴影下。
“东璃，我找得你好辛苦啊。”
由蔡立的视角看去，便是东璃的脑袋后突然多出半张恐怖娃娃般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