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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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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秀简单处理完长孙蓉的丧事, 继续被幽禁于内侍省,在他再三请求下,杨坚准许其将幼子杨桓带在身边, 同时给二人配备了两名宫婢。

    春天即将过去, 皇帝逐渐走出丧妻的阴影, 重新振作起来, 更草拟诏令, 向全国求贤。

    这日, 杨坚正在书房认真批阅奏疏,忽有内侍通传门下省官员前来交付文书,他和寻常一样直接首肯。

    不一会儿, 一名年轻男子毕恭毕敬地走到御案前,按规矩行过礼后,呈上文书道:“这是命各州县向朝廷举荐贤才的诏令, 门下省已审核完毕, 请陛下过目。”

    杨坚接过文书,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之人,瞧他还不满三十的样子,特别眼生, 于是看文书时就随口问了句:“你叫什么,任何职位?”

    年轻官员朗声答道:“回陛下,微臣名叫元岩, 刚刚升任黄门侍郎。”

    这名字直击杨坚心灵,他猛地抬起头, 震惊地说:“你也叫元岩?可是山岩之岩?”

    元岩对皇帝的反应很疑惑,缓缓地应道:“是……这‘岩’字有什么不妥吗?”

    杨坚却是收敛了神色,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柳述前一阵说要调整门下省人事, 原来就是提拔了你呀!”

    元岩听罢,有些不好意思,谦卑地解释道:“柳尚书从前在门下任职,对省内事务比较上心,并不是单纯为了提拔微臣。”

    杨坚将文书放到案上,没再回应前话,转而道:“这诏令写得不错,是你经手审批的?”

    元岩姿态从容,如实回答道:“是门下省多位官员共同审核的……”说到这里,他略停顿了一下,复又直言道:“其实内史省送来的诏令便是如此,因为是晋王亲自草拟的,官员们也就没有增改。”

    杨坚点了点头,对孙子表示认可:“嗯,阿昭的文笔挺不错的!”语毕,他见元岩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不禁疑惑道:“怎么?你有不同意见?”

    听皇帝主动问起,元岩再无顾虑,不假思索地陈述道:“陛下于开皇中罢除九品中正制,欲恢复汉代察举制。既然如此,微臣认为举荐贤才不必拘泥于出身世家,闾阎秀异之士、乡曲博雅之儒亦可推举,而且应不限多少,不得不举。”

    杨坚一时愣住,呆呆地望着元岩,只感觉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着蒸蒸日上的朝气,不由欣喜地称赞道:“你的想法很大胆,不过正合朕意啊,就按你说的修改诏令!”

    元岩兴奋地应了声“是”,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在御前直抒胸臆,就获得了皇帝表扬,整个人沉醉在美滋滋的状态中。

    这时,杨坚又话锋一转,突然询问道:“你家中可有未出阁的女儿?”

    元岩对皇帝此问完全摸不到头脑,忐忑地犹疑着道:“微臣独有一个女儿,今年刚满十四,尚未出阁。”

    杨坚听罢,爽朗地大笑起来:“朕给女郎寻门亲事,如何?”

    元岩有些惊喜,欣然接受道:“陛下肯为小女赐婚,当然是再好不过!”

    杨坚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点着头悠悠地说:“华阳王杨楷已近弱冠之年,仍未娶亲,你若同意,朕就下旨,令其纳你的女儿为华阳王妃。”见元岩目瞪口呆,没有反应,他又不紧不慢地补了句:“当然,杨楷是庶人秀的儿子,以后前途或许会有些影响,你若不愿意,大可直言!”

    元岩这才回过神,随即慌忙跪地,解释道:“不不不,微臣怎敢介意华阳王出身,只是担心自己高攀不起。”

    杨坚对此不以为然,也没有急于让元岩起身,而是轻松地问了句:“你现在是什么爵位?”

    元岩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色,低声回答道:“微臣并无爵位。”

    杨坚点着手指,猛一拍案,爽快地说:“朕觉得你很聪敏,且有气干,就封你为龙涸县公,受了这爵位,就安心准备婚事吧!”

    听到皇帝如此赏识自己,元岩很是激动,真诚地磕头道:“微臣叩谢陛下隆恩,也代小女感谢陛下赐婚。”

    杨坚倒是非常镇定,随意摆了摆手:“起来吧!”

    元岩站起后,还沉浸在喜悦中,见皇帝再无吩咐,有点不知所措:“陛下,若没有其他事,微臣就先退下了。”

    杨坚点了下头,又拾起文书道:“这个别忘了,回去改!”

    元岩一边连应几声“是是是……”,一边上前接过文书,然后行礼离去。

    待元岩出了书房后,杨坚才放空着,幽幽叹了一句:“元君山,你若还在,秀儿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五月里的一日,萧媺芷见丈夫愁眉不展,于是在茶室备了糕点,唤他一起来品茗。

    现下,二人同坐在长案一侧,萧媺芷浅笑着,将一盏白玉小碗递给丈夫:“今日的茶是和梅子一起煮的,所以有些酸甜的味道。阿麽,你快尝尝啊!”

    杨广心不在焉地接过茶碗,抿了一口,敷衍着道:“嗯,挺好喝的……”

    萧媺芷抬起手,轻轻抚着丈夫额心,试图熨平他紧皱的眉头:“殿下为何闷闷不乐的?”

    杨广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茶碗,眉间的忧虑少了几分,但还是充满疑惑地问道:“你说陛下是怎么回事,不废掉杨楷的王位就罢了,怎么还大张声势地给他纳妃!”

    萧媺芷却是一派淡定,她手执木舀,从小铜釜中舀出茶汤,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皇子因罪被废,皇孙不受牵连,这种事前朝也曾有过,殿下不必思虑过多,毕竟杨秀的身份跟杨勇不一样。”

    杨广闻言,面色仿佛暗云遮月,连摇了几下头:“可是杨浩比杨楷还年长一岁,他是秦王的长子,也是陛下的亲孙子,到现在还没娶亲呢!”

    萧媺芷眼中倏然闪过一丝犹疑:“这……”话到嘴边,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宓儿,你是想到什么了?”杨广察觉出妻子神情有异,急切地追问着:“你我之间,何须讳言呢?”

    萧媺芷双手捧着玉碗,审视着并不清澈的茶汤,幽幽地开口道:“陛下因崔氏有罪,不肯让秦王的子嗣继承其爵位,但是这秦王一脉总得后继有人吧……我在想,陛下不会是想将华阳王过继给秦王吧?”

    杨广心下一惊,随后又跟着频频点头,状似十分严重地说:“你想的很有道理啊……不行,我必须说服陛下,不能让杨楷承爵秦王,三弟又不是没有子嗣,怎么能让杨秀的儿子捡便宜呢!”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狠狠地捶了一下桌案。

    萧媺芷见状,赶忙放下茶碗,抓住丈夫手臂,温言安抚道:“阿麽,你别冲动,这都是我的猜测,又作不了真,你千万不要弄巧成拙啊!再者,你不是说最近要避免出风头嘛,所以你还是老实待在东宫吧!”

    杨广听罢,没有吱声,他明白自己必须冷静,但还是心有不甘,闷气仿佛缠绕成一条黑鳞蛟龙,在胸中翻江倒海。

    萧媺芷还想再劝,这时清芙忽然进入室内,直奔她而来,附在其耳边嘀咕了一句。

    紧接着,萧媺芷平静地点了点头,低声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少顷之后,陈姝缓缓走了进来,行至太子夫妇案前,她有意地更靠近萧媺芷那边,微微拜了下:“太子,太子妃。”

    杨广本来气就没消,斜眼一瞅,只见年近三十的陈姝一脸煞白,未施丝毫粉黛,还和十多年前一样,周身透着冷若冰霜的气质,顿时更加犯堵。

    陈姝以余光感知到太子在看自己,随即朝相反方向偏过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殿侧安放的屏风。那上面绣的双鹤衔绶栩栩如生,她却觉得困于屏中的仙鸟不过是工整的图案,毫无神韵可言。

    萧媺芷见气氛凝滞,连忙笑吟吟地缓和道:“殿下,妹妹是我叫来的,我寻思她也颇好饮茶,就让她和我们一起品一品。”

    杨广却是没有半点好颜色,随意找了个借口,冷冷地回道:“我突然想起,还有几卷文书要看,你们喝吧,我先走了!”说完,他拂袖而起,看也不看陈姝,带着一阵风,向门口走去。

    萧媺芷了解丈夫的情绪,倒也没有挽留,待其离开后,便亲切地对陈姝招呼道:“既然殿下走了,陈娘子就过来与我同坐吧!”

    陈姝没有推却,默默走到太子妃旁边,安之若素地坐了下来。

    萧媺芷笑了下,拿起一个新碗,准备给陈姝盛一碗热茶,却发现釜下的炉火灭了,于是和蔼地解释道:“这茶有些凉了,我让人重新煮一下。”说罢,她又高声向外呼唤:“清芙,清芙进来!”

    候在外屋的侍女闻声,忙快步赶到萧媺芷身边:“太子妃,怎么了?”

    萧媺芷一派悠然,轻言细语地吩咐道:“茶凉了,你把炉子整个端出去,重新煮一下,然后将茶汤装进瓷壶,再拿进来。”

    清芙应了声“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红泥小炉和铜釜抱起。

    目送清芙离开后,陈姝转向萧媺芷,谦和却又平淡地说:“太子妃其实不必如此麻烦,茶凉一些也没有大碍。”

    萧媺芷随即与陈姝对视,热忱地回道:“那可不行,喝凉茶对身体不好,尤其是你,本来就体寒。”

    似乎是承受不起太子妃这般关心,陈姝又转回身子,避开了对方灼热的目光,没有再说话。

    萧媺芷见状,忽而严肃起来,猝不及防地问道:“陈娘子,你是否仍然仇恨殿下?”

    陈姝没想到太子妃会如此直接地突然问起这个,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她默默低下头,半天也没有回应。

    萧媺芷也不着急,又换了个温和的角度,再次发问道:“陈娘子,你是否仍然觉得殿下乃不通文化之人?”

    这一次,陈姝没有那么踌躇,但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径直地淡淡回答道:“太子殿下敏慧且有才情,并非野蛮之人。”

    萧媺芷闻言,露出一丝笑容,更进一步问道:“那你认为殿下有没有收复南朝千千万万的人心?”

    陈姝有些哑然,停顿了片刻,最后不得不幽幽地肯定道:“太子殿下在扬州的作为有目共睹,确实令江南百姓心悦诚服。”

    萧媺芷细细打量着陈姝,虽然她仍是一派清冷,但已不见戾气和棱角,于是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那千千万万的人心中,可包括你的心?”

    听到这个问题,陈姝猛地抬起头,与萧媺芷四目相对,却从其眼眸中看到一片真诚,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情无比复杂。

    萧媺芷察觉到陈姝心中的波动,随即拉起她的手,温柔地劝诫道:“妹妹,你也年纪不小了,何必作茧自缚呢!”

    这一句话字字诛心,陈姝慢慢抽出手,目视着前方,若有所失却又坚定地道:“太子妃不必再说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

    恰巧这时,清芙端着茶壶和两个茶杯走了过来,萧媺芷微微一笑,应和道:“好,不说了,我们还是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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