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第 249 章
嘉兴殿中, 众人经过一场惊吓，再看到食案上的美酒佳肴皆没了胃口。想起方才太庙的大火，心里憋着总是不安, 不少人忍不住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一声嗟叹。
秦右相等几位重臣的脸色皆是不虞，博山郡王怒气未尽, 满脸凶狠之相, 正来回不停地踱步, 暴躁异常, 李善都不敢上前靠近, 生怕受牵连被当做出气筒。他心里也烦闷着, 干脆捡了几口菜塞到嘴里，竟是味同嚼蜡。
温止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挪到恩师秦右相的身边，私语道：“老师, 弟子心中不安，今夜恐不太平。”
这份不安与当日逆王逼宫时如出一辙。
温止的直觉相当准, 很多时候他就是凭着这神乎其技的直觉规避了不少风险。今夜太庙失火就已经注定今夜不会平静, 就怕的是好事没有，坏事接二连三。
秦右相平视他, 目中含着赞许, 只道：“陛下尚在, 翻不了天。”
这话细细品味起来极有深意, 秦右相却言尽于此。温止知道自己的恩师肯定是预闻了什么。但观秦右相的姿态显然是稳坐钓鱼台, 于是他决定听从恩师的意思，便当作一无所知即可。
内席那边，有韩妃坐镇, 且秦王李颂也来到了内席，虽然人家的本意主要是陪伴自己的王妃，但她在此，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安心些。
而对于李袖与李裕来说，李颂的确是一位可靠且强大的姐姐。她们围坐在李颂身边，尚显稚嫩的小脸上却难掩忧色，显然已是知道了太庙做水的事情。
太庙，宗室社稷之所在，岂能有事。
可偏偏发生了。
小公主李裕很是忧愁，“父皇定是很难过。”
延和帝对幼女颇有几分疼爱，小公主将心比心，若是自己的生日宴上出了这种大大不好的事情，她一定会无比难过，肯定是要哭的。父皇好不容易办一次生日宴，却要遭遇这样不好的事情，内心一定特别伤心。
熙宁公主心中亦是沉重，见幼妹小脸都要皱到一起，便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劝慰道：“今夜过后，我们小十四去安慰父皇，让他开心好不好？”
“好。”小公主重重点头应了下来。
赐宴还没有正式结束，女眷们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为了不致使气氛一直僵冷下去，品阶高的女眷便挑了一些欢快些的话题说着，气氛总算活跃了些。
“周王妃，可有不适？”正说话间，世子妃刘姝的一句话让众人将目光瞬间集中到了周王妃身上。
周王妃的反应也很奇怪，竟被这一句话惊得碰掉了手边的酒盏，洒出来的酒水沾湿了她的裙摆，急得手忙脚乱地用帕子去擦，岂不料又碰倒了碗筷，发出一阵“叮当”声响，听着竟有些刺耳。
韩妃看她面色发白，神色极度慌乱，眼神无定，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想到周王卧病在床，周王妃免不了前后操劳，于是道：“若是真有不适，莫要强撑着。”
周王妃顶着众人的目光，勉强定了定心神，起身回道：“妾身无碍，多谢娘娘与诸位挂碍。”
她既说无事，韩妃也不再多问。
只是她的异样落在李颂的眼里，不免沉如深潭，若有所思了。
这般过了约莫两刻钟后，苏常侍带来了延和帝的圣谕，千秋节的赐宴就此结束，准臣子携女眷出宫回府。众人心知果然如此，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众人心中都是沉甸甸的，尤其是为着这次千秋节忙前忙后的一众官员。
天子的六十圣寿非同小可，朝廷上下皆重视无比，一切操办皆不可马虎，这是要耗费许多心力物力的。好些官员这一辈子升迁的机会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好不容易碰上了天子圣寿，就指着办好这次差事往上挪一挪位子，谁知出了这档子事，被迫终止。这下可好，升迁指望不上，甚至可能因此吃挂落，心情能好才奇怪了。
另一边，延和帝从太庙离开后并没有回明光殿，而是去往青镜殿，李辞随同。然而到了青镜殿外时，延和帝却示意李辞止步，他要单独进去。
李辞听话的在殿外等候，借着皎洁的月光环望着这座熟悉却逐渐陌生的宫殿，目中充满了怀念之色，记忆也在一点点逆回，似乎回到了儿时的那段时光。
青镜殿原本是后宫众多宫殿中的一座，算不上有什么特别的，自然是比不上皇后居所的堂皇大气，也比不上贵妃居所的雍华气度。它只是后宫中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宫殿，曾经居住过份位最高的后妃亦不过是嫔。只是它后来迎来了温贵妃这位新的主人，由此在后宫中变得瞩目起来。
延和帝喜爱温贵妃，一切都想给予她最好的，只是太多的时候碍于礼制所限，往往只能退而求其次。为此，延和帝一直心有愧疚。当初迎温贵妃进宫时，原本延和帝便指了一座不输给宁贵妃居所的宫殿给温贵妃，只是温贵妃婉拒了，只要了一座小小的青镜殿。
延和帝当然不愿意委屈温贵妃，青镜殿的规模早比之前扩大了一倍有余，已经跻身后宫数得上的大殿之列。加上温贵妃喜爱侍弄花草，因此殿前殿后都种满了从大魏各地运来的奇花异草。花开时，整座宫殿都被花香所萦绕，春天时更是引来蝴蝶蹁跹，黄鹂吟咏歌唱。
李辞年幼时在这里度过了一段美好快乐的时光，只是她年岁稍长，母妃一病不起就此离世，父皇也曾因此郁郁寡欢了一段时间，这座宫殿便被封存了起来，只是时不时前来拜祭罢了。
今夜发生了这样难堪的事情，李辞颇为担心延和帝的心理状态，可见他来了青镜殿，心底稍微松了口气，但仍不敢松懈。
青镜殿内，延和帝点燃了三炷香，轻烟袅袅升起，他注视着温贵妃的画像，目光缱眷怀念，站得久了撑不住便挨着一把椅子坐下，幽幽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总觉得你离去不过是不久前的事情，也许是人老了，总会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也可能是，我不久就要下去见你了。”
“有一件事，希望你不要怪我。”
延和帝这会儿像个絮絮叨叨的老人家，“原先你我都希望永福能够一辈子平安喜乐，她也懂事有分寸，这些年她虽胡闹我也由着她去了。去岁我遣她去封地，一则是让她避开她那些兄弟的争斗，二则也是存了几分考校她的心思。结果很好，她像你，聪明而有决断，不比她的其他兄弟差。”
“这些年，我日渐老了，底下的孩子长大了，各有各的心思，都不愿意安分。永福比她的兄弟们都好，我想让她继承我的位子，这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
延和帝目光柔和地看着画像上音容笑貌犹似当年的温贵妃，“今夜过后，永福便会是我大魏朝的皇储。只是在此之前，可能会有一番波折。”
“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皇城之外，那冲天的火光把半边天都烧得透亮，城中看到大火的百姓不少，见那大火是在皇城东侧烧起来的，算算距离更是在皇宫之内，顿时就知道是皇宫内失火了。他们一时之间也判断不出来皇宫中哪一处走水，只是看到火势凶猛，心里总忍不住要打鼓的。
“皇宫里似乎失火了，火势好大，看着就格外吓人。”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今日不是陛下的圣寿节么，皇宫怎么就失火了？”
原本热闹欢喜的气氛急转直下，许多人都驻足望着这场大火，骇得失了神。
有人忍不住嘀咕猜测，“陛下的圣寿节上竟烧起了这般大火，莫不是天降征兆？”
这话意有所指，这场大火烧在皇宫里，又是在圣寿节这样特殊的节点上烧起来的，若是天降征兆，岂不是直指当今天子昏庸无道，毕竟只有无道昏君才会让上天降下灾祸。
“张癞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懂什么就在这里胡咧咧。你可别忘了，上一回你能从大牢里提前出来，还是遇上了陛下特赦，可别不知好歹。”一个听着颇为“泼辣”的声音立马呵斥回去，那张癞子便悻悻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
人心浮动，议论纷纷。
只是这样一来，京兆府维护治安的压力突增了许多。
京兆尹郑训入宫赴宴去了，京兆府中只有协领留守，负责巡防治安。那冲天的大火在京兆府的班衙也看得见，甚至因为距离近的缘故，灼热的气浪甚至灼烧到了他们心里，看着更让人心慌慌，因为他们知道，那个位置，是太庙。
出事之后，宫中火速来人命京兆府增派人手巡逻各处，若有谣言蛊惑人心者，一律抓捕收押，稳定民心，勿使生乱。
京兆府协领不敢耽搁，派人分四批往东西南北四个城区巡防，留了一部分人守在府衙，以防万一。协领则领着京兆府的兵勇在东西城区转了两圈，抓了几个造谣生事的人，正准备往京兆府班衙回去，忽见不远处的民房升起一股火光。
这是失火了。
协领只觉得眼前一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更要命的是，着火的民房正好坐落在繁华的街道上，那里屋舍相连，若不尽快控制火势，后果不堪设想。协领当机立断让人回京兆府班衙调集人手来救火。岂不料人刚走不久，京兆府衙的人飞奔来报，说是西城区那边的坊间着火了，请他赶紧过去指挥救火。
报信的人大喘着气说完便看到不远处的大火，一下子竟懵住了。
协领狠狠咬牙，果然是祸不单行，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且目前的状况容不得他多想，失态严重也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的，命人火速入宫报给京兆尹。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糟糕。
协领留下一部人救火，自己则带着人要往回赶，突然间一伙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人马手持兵刃直直向他们冲杀过来，双方登时交战起来。
“尔等是何人？竟敢在天子脚下作乱。”协领冷声喝问道，回应他的只是对方更不留情的砍杀。
一番拼杀下来，当刀刃划破衣服，露出了里面的甲胄的时候，协领双目圆瞪。他对上乱贼为首之人冷酷的眼，一股凉气忽然从脚心冲到了天灵盖。
这些人竟有甲胄！
大魏律规定，私藏甲胄者，从重论罪。私藏一副甲胄就已经是重罪，而眼前的这些人，皆持兵带甲，兵甲上并无兵部铸造的印记，这些人的面孔也生得很。
这些人都是私兵。
随后，协领惊惶地发现这伙人不仅装备精良，而且训练有素，他带的人不仅不是对手且对方的人数越来越多，很快就被包围了。
协领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这些私兵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人会豢养了他们？他们想干什么？
还有这火。
这伙人显然是有预谋而来。
协领意识事态已经朝着极坏的方向发展，他愈发想要突围出去，突然暴喝一声将与他厮杀的两人击杀，却在下一刻遭到了更多人的围攻。
他们的人越来越少，几乎要被彻底围杀。
就在这时，一队身着鲜明甲胄的赤羽卫从巷口奔来，从侧面冲开了包围圈。京兆府协领看到援兵以来，气势大振，复又与这些人拼杀在一起。
喊杀声震天，但赤羽卫的加入并没有让战局扭转，乱贼的数量一直在持续增多，他们又重新陷入了包围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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