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 197 章
雍州码头, 风声猎猎，鼓动船帆。
“快走，快走, 船就要开了。”载客运船的船夫催促着岸上的人，卷手成筒状大声吆喝“船开了”，他有一副好嗓子, 声音极为洪亮。
他这么一喊, 激得有船票的人赶紧抄这边跑来, 生怕误了就上不了船了, 等船一开, 这买船票花的钱就打了水漂。
如此, 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上船的人数也差不多了，渐渐地就无人来登船了。但开船的时间还没有到，两人只好再等等看, 一边打开了话匣子。
“诶你说，这前后舷板放下来到开船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时辰, 也不知道东家为什么这么着急。”一人纳闷道。
若是搁在以往, 没有两个时辰以上，船是绝对不会开的。他们东家的这艘船, 船只高大, 载运量也大, 既能用做客船也能用做货船。精明的商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丝赚钱的机会, 他们东家在算好每次的载货量之后发现仍有余量便对外发放船票来赚取运客费用, 差不多每一回都是这样。
“谁知道呢，你还能猜得到东家的心思，那你也不用现在还站在这里干这活了, 这会儿早就像刘孙子一样用嘴指挥人了。”离舷板不远的另一船夫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淡淡嘲讽。
他正拿着毛笔对着手上的簿子勾勾画画，时不时咬两下笔杆子，之前拿着船票的乘客来一个他就划掉一个名字。他是识字的，经常被派来做这类活计，月钱也比别人多些，饶是如此，他干的还都是一些杂活。
“就知道拍马/屁的贼东西。”与登记的船夫不同，另一人直接骂出了声。
“好啊，你们不干活竟然在这里偷懒。”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从甲板上下来一个体型微胖且眯眯眼的长衫男人，他眼里的光闪了一下，叫人一看就知道他估计是起了什么坏心思。他站在舷板末端一点的位置，居高临下道：“所有乘船的客人都来齐了么？活还没有干完就在这里扯皮，东家给你们发工钱是让你们吃干饭的？”
船下两人被他一通骂得火大，却碍于这刘孙子在东家那里得势，只能生咽下这口气。刘敞知道他们不敢顶嘴，也不把他们放在心上，目光下移，落在了名册簿子上。他一把抢了过去，粗粗翻开看了看又摔回人的怀里，“人齐了么？”
胸口被砸得生痛，那船员忍了又忍，“就差几个人了。”
“不等了，错过了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真当自己是谁了，满船的人也是要走的。”刘敞冷哼一声，“麻溜点，准备一下把舷板收了，要起锚了。”
“呸，什么狗仗人势的狗东西。”望着刘孙子趾高气昂的背影，另一人忍不住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就知道在东家面前装孙子。”
骂完了人，他们也收了家伙准备回船上了。这趟虽然不知道东家为什么这么着急，但东家说的话就是命令，眼看着也快到起锚时辰了，他们便招呼其他人过来帮忙。
“等等。”舷板升到一半，刘敞火急火燎地从内舱里冲出来，那模样就跟火烧屁股似的，“谁让你们把舷板放下来的，快，放下！”
语气疾言厉色，毫不客气。
刘敞这般摆明了是推脱责任的指责惹得众人心头火气，纷纷对他怒目而视。刘敞却管不了那么多，方才他入内舱向东家报告一切准备齐全、随时都可以出发时，东家一反常态问起了船客的到船情况，在得知仍有人没有抵达后怒火三丈，将他一顿好骂。
他一时之间被骂懵了。
他刘敞算得上是这东家沾亲带故的远方亲戚，又素来会说好话，在东家面前还算是得面的，何曾受过这般斥骂。再说了，往常这人买了票到头来没有上船的情况不是没有，东家从来不过问的，今儿是怎么了？
刘敞心中纳罕也不敢耽搁，连忙连滚带爬地跑到甲板让他们停止起锚，所以才有了惹怒众人的情形。他才不管这些，大步上前粗鲁至极地扯走名单簿子，强硬道：“东家说了，还有人没来，不能起锚。”
半点没提起锚这事是他让做的。
船员们简直要恨毒了他，可刘敞祭出东家这面大旗，他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气得内伤。
“这人怎么还没有来？”刘敞频频往码头口的方向看，等得心焦之际，一对年轻男女搀扶着一名老妇人过来了，三人都是粗布麻衣，都低着头，不怎么愿意让人看到他们的脸。
“好了好了，赶紧上船。”刘敞核验过他们手上的船票后，大手一挥就放行了。眼下人员满了，他松了一口气，便吩咐船员升舷板，准备起锚。
船员推动转轴，定锚的巨大锁链摩擦着船尾一点一点将沉入水中的大锚托拖起，渐渐的，锚的最上端露出水面。
“嗖”的一声。
异变突起！
一支箭破空而来牢牢地地砸在了甲板上，一名船员的脚边。船员们登时便吓得面色苍白，手中失力，卷着锁链的转轴刷刷刷地转动着，锚直接砸入水中。
“奉雍王殿下手令，尔等不得起锚开船。”
热闹繁华的码头闯入了一支手持利刃的军队，迅捷迅猛地将人群隔开，先头部队则是冲上了甲板将所有船员控制。骑着高头大马的石扬左手高举亲王手令排众而出，高声喝问，“主事之人何在？”
无人应声，石扬也不着急。
片刻后，副将带着人押着运船东家等人从甲板上下来，朝石扬拱手道：“将军，人已经在这里了。”
同样被扣押住的还有最后上船的一家三口，老妇人面上还算稳得住，只是被一双儿女扶住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她的儿女亦是面色惨白。被摁在地上的东家一看这架势，如何不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了，心如死灰，不言不语。
石扬翻身下马，围着东家转了一圈，挑眉道：“刘掌柜可真是赶得急，若不是本将跑得快一些，怕是都追不上你们了。通通给本将带回去。”
五日后，雍州审刑程植于雍王府面见雍王，他奉雍王之命彻查苏记盐铺私盐及钱掌柜骤亡一案，调查了些许时日，是时候向雍王禀明案情进展如何。彼时，三大衙门的长官以及盐政司的理盐侍郎颜值等人俱在。
“启禀殿下，此案所有的卷宗与涉案之人的画押皆在此，请殿下过目。”程植向李辞与几位上官行过礼后，直接进入了正题。
卷宗颇为厚实，画押也不在少数，一一摆在了李辞的案头。李辞看得极为仔细，面上露出喜色。一炷香之后，她看向下首的程植，心中极为赞赏。不得不说，程植此人确实大有本事，让他屈居一小小的五品审刑官确实是屈才了。
李辞更为赞赏的是程植固守原则、绝不屈从的品行。程植这个人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类极其倔强的人，说得难听些就是不知道变通，不够圆滑。他坚持辨清是非黑白，事实如何便是如何，绝对不肯歪曲，哪怕是上官施压或是有人贿赂，案子该如何判就如何判。
正是如此程植才会成为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爷。这样的人很难收买，他是再合格不过的纯臣。这次程植站在了李辞她们这边，并不是选择向雍王方站队。他只是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仅此而已。
直臣难寻，用起来是一柄利刃，可，既能伤人，又能伤己。
“把这些卷宗拿给诸位大人看看。”李辞胜券在握，想瞧瞧高至怀几人的反应，吩咐人将案卷发给几人过目，自己则不放过他们面上任何一丝神色变化。
宋知州表情是最丰富的，由一开始的温和含笑转为震惊、愤怒，眉头也紧紧拧起，直呼：“简直是利欲熏天，胆大包天，定要严办此事。”
李辞很满意他的表态。
雍州抚济使亦是忿忿，“为了栽赃陷害而无所不用其极，此等恶迹定要扼杀。”
李辞更满意了，她目光落在了高至怀和颜值的身上，见他们迟迟不肯表态，故意疑惑道：“二位对案情可是还有不解之处？程审刑就在跟前，二位若是不解，可让其解惑。”
她倒是要看看高至怀还能说出什么来。
高至怀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早在他派去暗杀程植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内心就有极为不好的预感，尔后自己安排要偷偷送离雍州的钱掌柜一家也被石扬押下，他就知道，自己这次的计划全落空了，甚至连他自己的处境也变得极为危险。
这个案子，从一开始推举出程植来主办此案他就陷入了被动，推程植出来已经是高至怀走得一步烂棋了，他一开始就打算让这颗棋中途废掉。而后面他的动作似乎都被人预料到了，一步错步步错。
程植这个人他收买不了，想过威逼利诱却无从下手，他是高至怀最厌恶的一类人。这个案子出来，高至怀知道雍王不会让他手底下的人负责，宋知州老奸巨猾，最会审时夺度，他内心怕是已经有了偏向，不然也不会跟他抢人了。
“既然案情已经水落石出，按照大魏律，该如何便是如何。”高至怀只能如此说道。他认可程植此人的办事能力，可太过出色却又不愿意受他拉拢，既然不能为己所用，那便打压，所以程植才迟迟升不上来。
若是知晓有今日这么一出，他早应该下死手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这两天高考，预祝各位考生能够超常发挥，金榜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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