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 191 章
“三叔。”周檀抱着女儿从正堂出来, 迎面便撞上了三房老爷苏武，出于礼貌问候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
三房老爷端着手神色匆匆地路过他, 似乎是没有瞧见他们父女俩，径直往苏老爷子所在的院落方向走去。
“爹爹。”苏然神色有些怯怯，她不是很喜欢这个三爷爷。小孩子情绪直白, 性子纯正, 极易分辨他人对自身的情感好坏。小姑娘能够感觉到, 这个三爷爷既不喜欢她娘亲, 也不怎么喜欢她, 对自己的爹爹也不怎么友好。
周檀望着三房老爷的背影若有所思, 女儿的唤声让他回了神，安抚道：“走吧，爹爹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
小姑娘最近肠胃不太好，神色有些恹恹的, 乖巧得不得了的窝在周檀的怀里，小声地应了一声“好”。
周檀抱着苏然径直往书房去, 这个时候苏清之必然在那里。苏清之的书房是大房重地, 便是大房老爷来也要经过通传，周檀抱着女儿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来了。”苏清之正在翻开近日来新开盐铺的经营记录, 听到动静, 抬头看见丈夫和女儿, 目光染上了光。
“娘亲。”苏然看见苏清之就要从周檀的怀里下来, 蹬着小步子朝着苏清之跑过去, 伸出了双手，“要抱抱。”
苏然因为生病了，精神头不太好, 整个小人都有些萎靡了，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要抱抱，一颗心都被萌化了，自然是什么都依她。
“你怎么过来了？”苏清之抱起苏然放在怀里，女儿也乖巧不已的窝在她怀里，小脸紧贴着。小姑娘其实有些累了，挨在母亲的怀里，闻着令人温暖安心的气息，渐渐有了困意。
周檀看了苏然一眼，走近了，声音放低，“女儿吵着要见你，我只好过来了。”他的目光一转落在了桌面上摊开的账本上，说道，“看来自盐铺开了之后，生意一直很不错。”
账面上都是一些极为漂亮的数字，证明了自盐铺开了之后收益极好。
“雍王问盐之后，那些低劣的盐商被踢出盐业市场，百姓也算能够买到好盐了。”周檀虽然不在官场，可目光一向看得深远，“可眼下的光景能不能够长时间维持下去，还要看雍王与地方的博弈，最后到底是谁能够占据上风。”
这只是博弈的开端而已。
雍王想要掌控雍州，必须把不服她的人或除掉或者将其打压到兴不起一点水花的地步。一些官员因为本身利益的牵扯，根本做不到向雍王投诚表示服从，他们一开始就站到了雍王的对立面，比如高至怀。
斗争还没有开始，周檀基本上能够预见结局了。
雍王是天子诏书指定的名正言顺的亲王，天子金口玉言要雍王就封雍州，享有雍州政务决策权以及掌军权，权力是天子亲赐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君臣的名分是钉得死死的，若有违抗，便是不忠。
周檀有时候都要忍不住感慨天子对雍王的厚爱，为了雍王顺利就藩，可以说是花了很大的心思了。雍王掌控雍州基本上只是时间问题，可时间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现在只是开始，那些人必然不会乖乖安分的，此后必有波折。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周檀看着已经在苏清之怀里睡着的女儿说道。
苏清之的手轻轻拍着睡着的女儿，“接下来盐铺那边要看紧些，我已经给平日里交好的盐商带过信了，让他们也多加防范。”
盐业市场那么大的一个香饽饽，他们不可能就这样甘心放弃的。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里盐铺里就出事了。
苏记盐铺开在道路畅通的大街上，人流大意味着客源多。大门朝大街上敞开，檐下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大大的“盐”字，没入门就可以看见里面白花花的细盐，装在麻袋里，或者是装在一个巨大的落地木盒里，堆成盐山。
正对大门的柜台后壁上悬挂着木制的盐价牌，左右两侧则是铜秤和砝码，量器都是崭新的，所有的盐一律明码标价，称量公正。
今日是集市，人流量比平日还要大上许多。
这时候日头刚刚出来不久，热闹繁华的大街上发生了不寻常的动静。街道的一头人流突然让开了一条道出来，行人的神色更像是对什么避之不及，吃惊之下还有好奇，目光都被吸引住了，人群中传出了哗然议论的声音。
苏记盐铺离得有些远，渐渐的，动静逐渐传到了这边，掌柜刚想让伙计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伙计的脚刚刚跨过门槛，便被这动静立马吓了回来。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掌柜皱着眉头斥道。
“掌柜的，一大伙人带着家伙朝我们铺子过来了。”
“什么！”掌柜吃了一惊，刚走到门口想看看情况，迎面就对上了来势汹汹的一伙人。他打量着这些人的架势，面上也不怵，反而笑脸迎人，拱手道，“钱老板，真是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
此人确实算得上是贵客，三日前便从盐铺里买了两千石的盐。
为首的是一名满脸富贵相的矮胖中年人，他便是钱老板。眼下他眯着眼，神情不善， “刘掌柜，你我都是知晓彼此的人，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来人，把东西抬上来。”
钱老板让出了道，他带着的打手几个抬着十几担的盐放到了堂上，匕首一划，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盐，又把匕首插进去搅拌几下，露出里面藏着的石块状的盐粒，色质偏黑，与围绕在其周围的白花花的细盐形成了鲜明对比。
眼下围观的人很多，密密麻麻围了一圈，见此情景，有人惊呼道：“私盐！”
众所周知，在大魏，盐有官、私之分。
官盐是指由官府生产、经销或是指由获得官府许可的盐商生产后经检验合格的盐才能被称为官盐。除此之外，便是私盐。据大魏律令，不经官府私自煮盐买盐者治罪，罪大罪小依具体情节而定，严重者可被判处死刑。
官盐通常细白如沙，而私盐通常因为盐贩子的煮盐技术有所缺陷而呈现出颗粒状，色泽偏黑，杂质较多，很多时候一眼就可以分辨得出来。
眼前这些藏在细盐里面的结块状的盐分明是私盐。
刘掌柜的面色直接就变了，声音冷硬，“钱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钱老板重重地哼了一声，手指直直指着那些暴露出来的粗盐，“我还想问问你们苏记盐铺是什么意思。我三天前才从这里走了一千石的盐，准备运往外地销售，赚的不过是辛苦钱。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千石盐里竟然掺了私盐，就这一袋盐中，整整有三分之一的盐都是粗盐。”
“钱老板，这不可能。”刘掌柜面色黑沉，硬着声音道，“从我苏记盐铺里出去的盐，绝不可能有私盐。苏家如何在整个江南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决计不可能干出这等亏心事。”
他扫了一圈围观的人，心里一点一点却在下沉，想起这几日家主特地交代他们要多加防范，却没有想到还是栽了。
“我本来也不敢相信，毕竟我与苏家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冲着苏老爷子的威望，我怎敢乱想。”钱老板见刘掌柜不肯认脸色彻底不虞，“我昨日天未亮时，吩咐人打算将盐搬到船上准备运走，一个小工不小心将盐袋摔在地上，盐洒了一地，我那时才发现，这盐里竟有猫腻。”
“钱老板，这想必是误会，当初交盐时您也在场，货是验过之后您签收的。”
“确实是我签收的没有错，但也只验了三分之一，谁曾想问题出在这剩下的三分之二里。”钱老板认定了苏记卖给他私盐的事情，“我此番前来，只求苏记能够将盐换回来。若如不然，我只能告到官府去了。”
刘掌柜气得只想揍他，嘴上说得仁义，实际上引得众人前来围观，这是存了心的要败坏他们苏家的名声，这是有预谋地冲着苏家来的，来者不善。
眼下的局面已经不是刘掌柜能够控制得住的了，他一刻钟之前便遣了小厮去找家主苏清之去了。他要做的就是拖住钱老板，直到家主抵达这里。
“钱老板仅凭如此便笃定是我苏记所为，未免有失公允。”刘掌柜沉着声音道。
钱老板刚想接话，此时从外边跑来一个打手，附耳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神色变化，挣扎片刻便下了决心，上前一步大怒道：“既然你们苏记仗着家大业大欺负我等小商人，掺了私盐却不肯认，我这便去告官，让官府还给我一个公道罢。”
刘掌柜见他们抬着盐袋真的要往外走，连忙让人拦住，却不想推搡间忽然有人重重摔在地上，是钱老板带来的打手。
钱老板怒极，“好啊，你们竟然敢伤人。”
打手们听从他的话，扔下盐袋一拥而上，旁观的人吓得连连退走，苏记盐铺的伙计不少，双上一时间扭打在一起，场面十分混乱。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死/人了打死/人了！”
所有人如同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迅速安静下来。混乱中被打了的刘掌柜一颗心无尽下落，面色大变，排开众人一开，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软了身子站都站不住。
他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钱老板面部着地，四肢摊开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有人壮着胆子蹲下身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直接被吓得瘫坐在地上，嘴唇哆哆嗦嗦，“没、没气了。”
人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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