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 187 章
这些官员在喝了一肚子水之后, 李辞终于姗姗来迟。未进门前，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这些官员的脸上转了一圈，发现有些还是面熟的。进门后, 她略表歉意道：“诸位久等了。”
可不是等久了么，茶都喝下两盅了。
官员们也只敢在心中腹诽两句，面上则惶恐, 连称不敢。他们怎么不知道雍王是故意晾着他们的, 可即便是如此, 他们也得等下去。
李辞请他们坐下, 又让侍人重新沏了一壶新茶上来, 自己端起茶杯朝他们敬茶。官员们现下看到茶水脸都青了, 却也不好推辞，只好饮下去。
这一肚子的水，也不知道晃一晃会不会有水声。
“不知诸位大人前来，有何要事？”李辞明知故问, 施施然道。
官员们知道她在装傻充愣却也无可奈何，彼此对视之后, 推出了说话的人, 正是方才赞好茶的中年官员，此人在这一众官员中品级最高, 乃是雍州盐政司的长官, 正四品理盐侍郎颜值。他站起身, 朝李辞拱手道：“回禀殿下, 臣等是为了几日前问盐一事而来。”
所谓问盐, 是历年盐政司在转运使巡盐之后，将入府州县盐仓的盐辨明好坏、登记造册，随后按量制造盐引, 再查明盐商售卖官盐的资格。规矩如此，但实际上某些操作是很难细致到位的，就比如这盐商售卖官盐的资格，如何才算是合格，并无明文条款。
这就给了官员们一个极大的可操作空间，操作起来极其含糊。往年获得售卖资格的盐商，谁家不与雍州中说得上话的官员有那么几分关系牵扯？
可这一次不含糊了，李辞出手，仅令人查明过往三年，盐商中有无故意抬高盐价、以劣换优情形者，有则免去官盐售卖资格，无则同以往故例。
一查之下，竟有将近五成的盐商不合格，好些都是有名的大盐商。李辞自然不会手软，通通免掉了这些人的资格。
这才过了多久，这些人就忍不住一个个跳了出来。
“可是其中有什么问题？”李辞故作疑惑，她又谦勉道，“本王初初任事，才能与见识皆是浅薄，陛下将雍州之地托付予本王，唯恐辜负。诸位皆是才能显达之士，久居江南，为官多年，于治民理事上必是比本王有经验。若有错，请务必直言才是。”
一番话，将谦谨礼下、肯纳忠言的姿态表演得淋漓尽致。
这些官员只觉得……真不要脸。
官员们感觉嘴里跟吞了苍蝇一样，还不得不咽下去，面上也要夸赞雍王谦逊。哪怕雍王是在跟他们装傻充愣，他们也得顺着接下去。
“殿下，问盐一事并无大的不妥之处。只是那些盐商，若此番不允许他们售卖官盐，雍州的盐业市场怕是会生出动荡来。”说话的正是那名尖嘴猴腮的官员，此人在雍州盐政司任职，官位并不低，仅在理盐侍郎之下。
“此话怎讲？”李辞露出些疑惑。
那官员面色一喜，便道：“殿下就封不久，怕是不知道，这些盐商不仅是在雍州摆便是在江南都是久有经营，根系不小。此番若是全然将他们撤掉，他们心中若是生了怨怼，怕也是不好。”
话说完，余下的官员亦是纷纷附和。
李辞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最后停留在理盐侍郎颜值身上，“颜侍郎亦是如此认为的？”
随着这话，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的颜值身上。
“殿下。”当了好一阵子透明人的颜值不慌不忙搁下手里的茶盏，朝李辞拱手道，“以往杨转运使巡盐之后，江南这一年官盐售卖多是托付于这些盐商，日子久了，百姓也就自发地去他们的铺子买盐了。”
这话说的很有水准，既没有赞成那些官员的话，也没有反对，只是说出了实情而已。
李辞看明白了，这位盐政司的理盐侍郎今日是不打算出头了，瞧着倒挺像是一个陪绑的。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又如何呢？
她收起了温和的神色，眉眼冰冷，似笑非笑道：“诸公皆是匡扶社稷之能臣，岂能因为这小小的石子绊了跟头，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说罢，李辞也不去看这些人的脸色如何，朝左右侍从示意，侍从便抬出了一箱子东西，让这些人的脸色又变了变。
“既然诸公心中仍有疑虑，本王也不好无动于衷，此番便请诸位好生看看，这些盐商近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是否还担得起朝廷托付的售盐要务。”
摆在眼前的一大箱子账册本子，官员们眼睛不瞎也不算蠢，动点脑子就猜到了里面可能记载了什么东西。他们很想不看，可雍王府上的侍从实在是贴心，毕恭毕敬碰到他们的跟前，让他们骑虎难下，不得不从。
他们与那些盐商暗地里合谋、瓜分盐利已久，彼此是什么东西心里都有数。这些被查处的盐商明面上、暗地里干过什么他们也清楚，更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心照不宣。毕竟盐商干出这种事情无非是为了多赚钱，他们也是能分到一份的。
李辞不动声色地瞧着他们的神情，啧啧，真是厉害，左右目光有些闪躲旋即便恢复如常了。
虽然心里头清楚摆在眼前的册子里是什么东西，可这些人依旧看得极其仔细，脸上尤带愤然之色。若是不知道个中内情，怕也是会误以为他们是多么廉洁奉公的好官。
一通看下来，连每一个字都不放过，官员们才暗暗舒了一口气，至少没有看到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东西。
这已经算是好事了。
“这、这，没想到这些盐商竟然如此心黑，胆大妄为，视朝廷法度如无物，理应严惩。”
“殿下宽仁，仅仅是免去了他们的售卖资格。”
诸如此类的话纷纷响起。
官员们很识时务，知道雍王有备而来，他们已经讨不了什么好了，亦是心惊雍王的手段如此凌厉，这才多少时日，便把这些盐商的底子抄出来大半。审视夺度之下，理智告诉他们此事最好就此打住，否则再让雍王继续查下去，这一船的人都要翻。
继续留下来也讨不了好，这些人都很自觉的告退了。
李辞吩咐梁长史将人送到王府门口，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这些人怀着持众要挟的心思想要雍王放弃对盐商的处置，可无功而返。这消息很快传到了高至怀的耳中，气得他直接掀翻了手边的茶盏。
“大人息怒，眼下我们还需忍一忍。”依附高至怀的一名官员劝道。
高至怀逐渐冷静下来，侍从这才敢上前清理地上的残片，重新为两人上了新茶。
“说到底还是我们小看雍王了。本以为她一介女流，仗着的不过是陛下的宠爱，为人高傲恣睢，又是初入雍州，于政务上也不甚上心，没想到背地里做了如此多的功夫，我们倒是在她手里栽了一个跟头。”
“天家出来的人，哪个会是容易相与的？如若不然，那位也不会嘱咐我们盯紧了雍州。”官员用盖子撇着茶水，“殿下顾虑的没有错，离了洛都，雍王已经开始撕开伪装了。”
雍王就封雍州，周王放心不下。以前在洛都，在周王的眼皮子底下，雍王就算是“无心政事、庸庸碌碌”，他也还能放心。可自从秦王返京，形势就开始变了，雍王也变了，在朝廷变得有些积极。
周王本来想打发雍王去封地，甚至不惜舍掉常郡王。可万万没有想到，昭和帝偏心至极，给雍王选了一个他绝对不愿意李辞去的封地。
周王的心思很明确地传达到雍州这边了，他不希望看到李辞掌控雍州。而他们的任务就是竭力阻止雍王，最好让她成为名不副实的藩王。
“这些盐商是不能继续合作了，你去处理这件事情。”高至怀弃车保帅，看向那官员，随后略微沉吟又道，“若是他们不肯，那也不必留着了，只是要做得干净些。”
这一批被免掉的盐商里面，有好几个在江南的盐业市场里势力不小，刻意哄抬盐价、以次充好的事情没有少做。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被藏起来了。这事若是他们不肯，他也有手段拿捏他们。
实在不行，借雍王的手除掉这些不听话的人也是好事。
“下官明白。”
雍王就封将近一个月，表现平平，于政务上似乎没有那么大的掌控欲，更是不怎么喜欢露面。除了前头几次重要的宴会以及几个大家邀请出席的宴会，雍王去了，让上层的人认了认脸，其余的想要见她，那只能到雍王府拜会。
可也不是谁想拜会就能见到雍王与雍王妃的。
雍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接差点掀翻了整个盐业市场，落马的盐商们被弄得人仰马翻。可目前来看，形势还算是好的，至少牵扯进去的官员都是一些微末小官，算不少什么重要人物，局势还控制得住。
不少人开始提心吊胆，希望事情在这里打住了，再继续下去就不妙了。
过了几天，似乎一切又风平浪静了，一些人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几天，雍王府也得了几分清净。花园里，凉风习习，李辞正在投壶，她拿着一支箭，花瓶摆在一射之地外，瓶口稍窄，想要投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旁边已经散落了一个巴掌数的箭支了，都是李辞未能投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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