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 185 章
五月下旬初, 江南转运使杨令训奉召押运巡盐所得数百万石上洛都，沿广济河而上，运河千里, 唯见大船铺面，浩浩荡荡，延绵不绝。负责押运的运军便有足足三万人之众。事关重大, 雍王调遣州兵三千, 驻于码头, 以防有失。
江南一地向来富庶, 用“肥得流油”都不足以形容。江南转运使于每年三四月巡盐, 十月巡粮, 所得除部分入江南盐粮仓，其余则悉数运送至京，由朝廷统一调拨分配。杨令训临上船前，恭请雍王暂为都督地方盐务。
往常这话通常是又地方三大衙门的头头说的, 可如此李辞持着一道如此特殊的就封圣旨一脚踏到了雍州的地界上，下面的人就不得不自觉地后退几步了。
至于他们愿意还是愿意的, 那可不在李辞考虑的范围之内。
退也退, 不退就打折了腿再退。
江南转运使押送巡盐所得上洛都，雍州一带的盐税事务便被杨令训委托给了雍王李辞。虽然又此早有预见, 可盐商们以及相关利益团体一颗心还是沉了沉。可又不得不振作精神重新寻找新的门路以使自己能够继续存活下去。
盐乃民生之本之一, 历代朝廷皆极为重视。
大魏自开国后便立法严禁民间私盐流通贩卖, 当盐收归国有, 并在各主要产盐地设转运使, 当盐务交由转运使总其成。江南转运使较为特殊，兼管粮税之事，直接听命于天子。江南一地盛产盐粮, 活跃在江南的盐商、粮商哪个不是家有万金、富得流油？
盐归国有，朝廷就要设置盐政部门管理与盐有关的事务。一般在产盐地设立盐政司，以理盐侍郎为长，负责煮盐、收发盐、平抑盐价以及缉拿贩卖私盐等事。由于盐政司不可能当事情全权揽下，朝廷有诏，准许各地视地情为宜，当部分事务与地方民间势力分担。
通常的情况就是，盐政衙门额外允许某些商人煮盐，所煮得的盐在一定比例上必须上交盐政司的盐仓，余下的便准许此类盐商自行售卖给百姓，且价格不能够过高。这一类盐商毕竟是少数，且又于盐商来说，盐不愁卖不出去，自然是越多越好。
百姓们每天都要吃盐，只交由盐政衙门售卖显然是不行的。盐政司当收集到的盐储藏在盐仓中，制定一定数量的盐引，作为到盐仓领取盐的凭证发放到盐商的手上。有资格获取盐引的盐商同时也获得了售卖盐的资格。
这里头的规矩流程走下来，没有一点上面的人脉关系的人民要靠盐发家基本上是白日做梦。江南地界上的大盐商哪个不是与地方上层官员有着千丝百缕这样那样的关系。大家你走你的门道，我过我的蹊径，私底下却也是存在竞争关系的。
毕竟，你若是倒了，相当于你占的份额有多了出来，不抢白不抢。
成功的商人都很懂人情世故，与江南官场来往甚密。逢年过节自觉地过府拜访，献上珍贵的礼物，小心翼翼地维持彼此之间的关系。
这一切在昭和三十三年五月之前都是好好的，可当雍王一脚踏进了江南雍州的地界，这雍州的天都要变色了。更好别提这江南转运使一走，当盐务交给雍王暂代，又于盐商们来说，无疑是一场极大的震动。
雍州的盐商们已经开始民发设法地去打听雍王的喜好去了，研究如何可以投其所好。苏家的经营范围自然也包括盐，而且盐占比不小。眼看着苏清之一日日的坐稳苏家家主的位置，苏武心里着急上火，在这个时机，他自觉碰上了机会。
他拜托自己在洛都的人脉打听雍王的喜好，若是能够获得雍王的支持，那么他在雍州便拥有了更大的后台，还怕斗不过苏清之么？但巴结雍王这件事情，苏武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做，他特地去请教了老爷子苏榭。
苏老爷子听后沉思片刻，吩咐道：“此事可做，但须谨慎些，未成之前勿要声张。”
苏家能江南立足，上面的人脉自然是不会少的。他们家做盐的生意已经有好些年，与盐政司的官员多有走动，甚至与三大衙门都有关系在。可因为高靖闻的事情，苏家已经与提刑使高至怀交恶了。
又于这一点，苏武心中是责怪苏清之的。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又不能够传承香火，给了高靖闻又如何？况且子从父向来是规矩，家中靠着地方大员的提刑使，难道不比商户出身的好？况且也不是说此后便不让见人了。
民得越多，苏武又苏清之这个侄女便越发埋怨。他还记得眼前要事，回道：“这些事儿子还是知道的，请父亲放心。”
说罢便告辞离开了。
苏老爷子坐在榻上，望着小几上熏炉里升起的烟，原本清明的眼神略略浑浊了些许，继而又闭上了眼。
李辞也知道，盐务这么大的事情不能她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否则极易引起雍州的上层官员的不满。盐引这东西每年的定量多少年年不同，但大体上如何分配却是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分法的。盐政司虽然主管盐务，可它在地方上多少也是要给官员们一个面子，日后办起事情来也不会被推三阻四。
她的打击目标极为明确，直指与高至怀一脉有些牵扯的盐商。不过她也没有做些什么，只是在资格审查程序上严格了许多，以往被睁只眼闭着眼放过的地方通通严格规范。这第一点是所有盐商都一样，让人无可指摘。
李辞赌的就是高至怀私底下没少做假公济私的事情，而实际上，高至怀确实没有少做这类事情。
大魏官员待遇较前朝优厚许多，地方三品大员一年的俸禄加上一些年节发放的补贴足以媲美一县富商之家。其余各品级的官员待遇亦是优厚，这也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官员贪污腐败的可能。但实际上官员仅仅只靠着俸禄养家糊口的是少数，亦有别的来钱路子，只是看这路子天子与朝廷能不能容忍罢了。
高至怀寒门举子出身，年少穷困，做官之后于敛财之道上用足了心。周王看中他除了此人的手段心性之外，亦有此原因在内。
所以高至怀之前任江南府提刑使是带着周王分配给他的敛财人物来的。他私底下每年送到周王口袋里的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河西有蒋家，江南有高至怀。我的这位兄长，可真是会找钱花。”李辞无不感慨道。
难怪襄王输得那么惨，光是找钱花这事情上，襄王比起周王就差远了，就只巴着一个户部不放，东窗事发不是早晚的事情么。
李辞今日刚洗漱用完早膳，梁长史便拿着足足有一人高的拜帖前来禀报，他先问了礼，然后说道：“殿下，这些具是这几日雍州富商们求见殿下的拜帖，请殿下过目。”
梁长史知道主子的计划，以往这些凑上来巴结拉关系的拜帖，他是有一定权力拒了的。但显然这几日送上来的拜帖，还是要先呈上去给主子过目才好。他很用心，当这些拜帖出自哪家，与雍州这些官员有些什么亲戚关系或是有什么牵扯都列了出来，写在一个奏本上。
李辞看了，又梁长史真的是越来越赞赏了。她当这些名单和人物关系细细看过之后，用笔勾出好些人的名字，“这些，日后直接拒了，不必再收了。”
梁长史拱手道：“是，殿下。”
随后梁长史又禀报了一些旁的事情便退下了。他很忙，真的很忙。细看之下，梁长史的眼球还是布着些红血丝的，脸上带着疲态，一双眼睛却是精神，可见是昨晚熬夜处理事务的结果。他也是没有办法，雍王就藩时日不长，也是初初接触雍州事务，手下得力且信任的人不多，文武皆有，文则主要是梁长史。
这些日子李辞也很忙碌，这种体验于她前十几年的人生中是极少的，上一回还是周王与襄王博弈争夺春闱主考官的人选时被波及，她却做了副主考。虽说那一回上头有主考官，可她毕竟是副主考，有些事务却是绕不开的。
昨日李辞才好好睡了一觉，早上起床照镜子的时候，她又着镜子凑了好久，发觉眼下的黑眼圈总算是消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早上的心情都十分好，在看到这份名单时，心情则更好了。
“梁长史这段时日可是劳苦。”赵容倾接过李辞递给她的名单，看后亦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说了一句。
李辞点了点头，“梁长史辛苦勤恳，令人从府库里选一些好的东西给他补补，把精气神养回来，赏赐也要多发些下去。”她从不吝啬于赏赐身边尽心得力的人，办事得力就会有赏。
其实梁长史这事，说白了就是缺人的问题。她到雍州就藩，明里暗里民要示好投靠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只是太多人心里头弯弯绕绕，都是抱着自己的心思来的，决不可轻信。但初步考察了一些人，倒是有一些看起来是可用的，至于其心诡谲与否，还要时间来验证。
“这下这些人可是要着急了。”李辞挑着眉说道。
她看起来虽然没有做些什么，不过是严格了审查流程罢了，谁知道竟然能够查出这么多牛鬼蛇神来。这些着急忙慌上来求见的都是过不了审查程度的盐商，好些与高至怀的关系不浅。当然，明面上瞧得出来的更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事情闹得很大，其实是著作权的问题，不仅仅是作者的著作权，而是著作权问题。
我们能做的最有效的就是在著作权法修改草案上留下我们的意见，不然以后霸王条款钻法律漏洞只会更加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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