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第 183 章
诛禁不当, 反受其央。
这是法家之言,用来警醒施法者。
字是好字,灵动飘逸, 下笔深触,只是那“央”字最后一笔的“捺”施力过度,过于出界了。
只是, 殿下为什么突然写这些?
孟深联想到近来主子在翻看雍州的陈年旧案, 默默不说话了。他只是一个侍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 知道要如何装不知道, 唯有学会了这些,才能够走得更远,活得更长久。
“孟深,将这幅字裱起来, 就挂在厅堂上。”李辞扔下一句话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凉亭。瞧着这个方向, 应该是去寻王妃分享好消息去了。
“的确是喜事, 秦王殿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赵容倾亦是为李颂与风锦念欢喜,眼角染上了一丝喜色。“只是可惜了, 我们怕是不能回去为她们贺喜了。”
圣旨颁下, 昭告天下, 钦天监算出的吉日是六月二十九, 哪怕距离吉日良辰还有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 她们怕也是不能赶回去的。
新藩初立不久便请旨回京,怕是不能够。
李辞也想到了这一茬,上翘的唇角微微往下耷拉, 很快又强打精神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四姐与四嫂的喜事,哪怕我们不能亲自到场祝贺,也应该准备一份厚礼才是。”
“那么永福可想好送些什么了?”赵容倾本还想安慰她,可见李辞自我调节能力甚好,便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这倒是要好好想想了。”李辞陷入了沉思。
“殿下是要仔细想想。”赵容倾说道。说罢,便继续埋头看起账本来,也不理会李辞了。
李辞见自家王妃不理会她也不生气,反而凑到赵容倾的身边,弯着腰瞧王妃在干什么。发现赵容倾在拆密信,去掉封漆,露出里面的信笺来。赵容倾也不避讳着李辞,任由她看了。
信是赵容武从洛都寄过来的,例行问候后便说到了洛都中的局势,最后提到,西北戎狄近来有些蠢蠢欲动,负责侦查斥候的士兵在边关三十里之外发现了戎狄活动的踪迹。边关将领不敢隐瞒,令人快马加鞭传报洛都。
西北,恐有祸事。
大魏国土辽阔,可也不能穷尽地陆之土。东临海,远海据说有海中之国;南与南鹿国接壤,虽说大战少有,可小战不绝;西北更是毗邻戎狄之国,为患多年。戎狄逐水草而居,过着游牧生活,部族林立,常年踪迹不定。且戎狄多骁勇残暴,破城必有烧杀掳掠破家之举,也曾有屠城之恶行,凶残之性令人瑟瑟。
先帝朝时,戎狄势大,南下侵夺,破城数十,俨然成为边疆大患,如同顶上之剑,悬而未决。至昭和帝继位,养精蓄锐,勤练兵马,令赵阶为帅,率军深入戎狄腹地,大破王庭,戎狄溃散而逃。此后二十余年,戎狄无力再战,西北边关得享安宁。
在与戎狄的对战中,赵阶居功至伟,后破格得封定北王。西北之地由他镇守,戎狄必然望而生畏,不敢再犯。
可眼下,戎狄经过了二十余年的恢复,怕是有卷土重来之势,再加上定北王又被召回洛都,怕是已经开始了试探。
“父皇怕是要遣岳父去镇西北了。”李辞面色凝重道。
“这也是好事情。”赵容倾看得很明白,她望着李辞,说道,“如今储位悬而未决,周王其实一直不肯放弃拉拢父亲。父亲在洛都待久未必是好事,还不如早回西北。况且,西北那边若是再不回去,河西蒋家的手就要越伸越远了。”
蒋家自从得了周王的势,日益交横跋扈,眼下又觊觎西北,联系之前燕吟传回来的消息,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江南之地与西北实在是相距千里,鞭长莫及便是如此。可若是定北王回去了,西北便会又是一番不同了。
赵容倾与李辞说了实话,也不担心李辞猜疑什么,毕竟定北王在西北多娘,若说没有经营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对于昭和帝和幸被网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主上不疑,臣下尽忠,这也是定北王能够执掌兵权多年而不倒的根本原因。
“洛都的事情我们现下管不着,还有父皇和四姐管着,先把雍州的这些人收拾了才是要紧的。”在李辞的眼中,昭和帝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君王,四姐李颂才干出众,洛都有他们在,局势就能够稳得住。
她见赵容倾在忙,自顾自地去想贺礼的事情了。
第二日,雍王邀请雍州五品以上官员前来王府做客,厅堂正中央挂着的一幅字引起了官员们的注意。要知道,以往他们来的时候,这厅堂上还有这个东西的。本来以为是哪位大家的真迹,一问才知道,这是雍王自己的字。
官员们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才好了,虽说字是不差的,可比起真正的大家来说,还差了许多。而且,把自己的字挂在作会客用的厅堂正中央这种如此自恋臭美的操作,真的是让人很迷就对了。
雍州的这些高等官员们不少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又是在江南这文兴之地做了多年的官,曲水流觞一类的风雅之事没有少做,品鉴能力也是在线的。对上雍王笑眯眯的脸,他们也不好不给面子,赞美之词没有少说。
李辞听着开心,虽然心里知道这些夸赞的话中拍马屁的成分居多,可是架不住这些人太会说话了。夸奖的话听了一箩筐,李辞请他们到花园凉亭喝冰饮,酷热的天气下,喝上一杯冰凉的水饮,简直要从喉咙凉爽到心里了。
以宋知州为首的雍州官员大多是头一回吃上这东西,颇觉得新鲜。这一口含在嘴里,冷冷冰冰的,还有甜味,却不会使人觉得腻味,入口即化,一口都要爽快都心里去了,感觉这炎热的酷暑都消解了几分。
“殿下何处寻来如此凉爽的事物?”抚济使杨循忍不住问道。起初时,他看着这杯中之物很是犹疑,瞧着如同米糊糊一般的事物,还往下飘着白气,竟还是冷的。犹豫再三,学着雍王的模样用小汤勺舀了些放入嘴中,一瞬间冷得牙齿发颤。他差点要吐出来,可随后一股极为爽口的甜味在舌头散开,顿时充斥了整个口腔。
杨循忍不住多吃了几口,眼睛愈发亮了。
好吃,真是好吃。
平素里严肃周正的杨抚济使吃得急忙,往日里何曾见过他这番模样。宋知州年纪大,知晓分寸,吃了几口便向李辞告罪,道是肠胃不好,不好吃太多凉的。
“这是怀乡街新开的一家铺子售卖的新鲜事物,用水果和着冰块碾碎,倒上一些果酱,味道真是好极了。在这酷暑之下,用上一杯,浑身都能爽快上不少。”李辞说道。
这次官员纷纷点头,记住了这个店铺。
冰饮这东西在大魏朝并不罕见,一到酷夏,这玩意便会成为最受欢迎的消暑吃食。但冰饮须得用冰,冰这一类事物在盛夏向来是稀罕物,通常是达官显贵富裕之家才储存有冰,故而冰饮价格昂贵,寻常百姓如何舍得如此大的花销。
用完了冰饮,李辞便借口送客了。一些官员摸不着头脑,这回雍王让他们过府一叙,就只是让他们欣赏自己的书法,并请他们吃冰饮的?
吃冰饮倒是其次,李辞的用意是让他们来看字的。至于看过之后,他们要如何想,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只有提刑使高至怀和围在他身边的人知道,那幅字其实是给他们看的。提刑使的府衙中,高至怀阴沉着脸不发一语,底下的官员多是提刑衙门的人,平日里以高至怀马首是瞻。部分人是没办法,这位提刑使的背后站着的是谁,这几乎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他们在提刑衙门,人家的手底下办事,处处受限,若是不从,前车之鉴可还摆着呢。
雍王就藩,各地各衙门依例上报,提刑衙门在高至怀的示意下敷衍了事,一些官员心里本来就是惴惴不安。而近来雍王府的梁长史奉雍王之命从提刑衙门调了不少陈年旧案过去翻阅,这不明摆着冲着提刑衙门来的么。
“高大人,雍王今日之举,怕是……”怕是在警告他们。
一名官员忍不住道,心中有些发慌。雍王毕竟是实封,他们若是执意与雍王一直作对下去,定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至于在洛都里的那位,储位也并非是绝对的,更何况天高皇帝远的,若是出事,先死的绝对是他们。
“慌什么。”高至怀呵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点道理还用得着我教你们?雍王到底还是太年轻,初来乍到便鲁莽行事。你们在提刑衙门这么多年,该怎么应对自己心中有数。”
“是。”众官员们拱手道。
都是上了一条贼船的人了,上去了哪有那么容易下来。这船要是翻了沉了,他们全部要玩完。
雍王府中,李辞心情极好,她方才与那些人明里暗里地走了一遭心机,看着那一伙人看似淡定实则微微颤抖的手,心情好得恨不得哼歌。她前几日做出样子来,要清理雍州近二十年来的陈年旧案,但凡判斩刑以上的已结卷宗都要翻出来查看一二。
这动作可是让一些人胆战心惊。
大魏刑狱之事归刑部、大理寺统管,刑部负责查案判定,大理寺则是负责纠察复核,有时候也由皇帝亲自指派负责某个具体案件的审理。在地方,负责刑狱之事的是各地的提刑衙门,州府长官为提刑使,县下则为法丞。
大魏开国立法时,为防止地方官员权力过大,垄断所有,便将地方权力一分成民、刑、财、军四部分,彼此之间相互牵制。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这段时间在考科目一和学车,遇上了一个气死人的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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