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的人肉眼可见地减少。
陈星茗一直用余光留意着李琦璿的动静，只见角落里女生还在紧张地背着英语书，迟迟不来接受考查。
英语办公室渐渐空了，很快，所有人都背完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李琦璿背得太过投入，直到察觉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才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就只剩下自己了？
“怎么还有一个？”
李琦璿闻声，忍不住脊背一僵，转头便看见枸杞大爷盯着她。
她被盯得背后发毛，没想到大爷接下来的举措居然只是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皱着眉抱怨：“不行，我必须得走了，你们也赶紧背完了去吃饭吧。”
大概是因为李琦璿长着一副乖巧模样，打扮也一看就是好学生，多半都是会背的。
枸杞大爷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只交代了这么一句，就放心地拎着保温杯离开了。
空荡荡的英语办公室里，只余下两个人，彼此大眼瞪小眼。
李琦璿抿了抿唇，看着空荡的教室，最后还是无奈地将自己的英语书递给了面前的少年。
她吞了口口水，嗓音微抖，缓缓背了起来：“two-thirds of them died or were injured during the earthquake”
……
开局似乎还不错，可到了中间，李琦璿的忘性终于还是上来了。
“the railway 呃……the railway……railway……”
对面只好无奈地开口提醒道：“tracks”
“the railway tracks were now useless……呃……useless？”
“pieces”
男生发出的英文读音十分好听，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可李琦璿却越来越紧张了。
如此磕磕绊绊了好几次，她的脑子像是被一块橡皮狠狠地擦了擦，让之前硬塞进脑子里的英文乱作一团浆糊，全都搅在了一起。
终于，李琦璿的背后开始冒汗，张了半天嘴也再憋不出一个词来。
这书是没法背了！
她沉默了许久，眼前的少年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看向她，脸上带着一丝疑问。
李琦璿尴尬地僵了僵。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网上看过的一个笑话，好像是一个搞笑电影里的梗。
当你在背书的时候：
翻书：马冬梅。
合书：马什么梅
翻书：马冬梅。
合书：什么冬梅
翻书：马冬梅。
合书：马冬什么
之前李琦璿觉得这个段子很好笑，可惜现在，当段子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笑不出来了。
陈星茗垂着眼看了李琦璿一会儿，明白了几分，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为难地开口问道：“你……后面完全背不到了吗？”
“呃……”李琦璿头都大了。
她是想否认的，但她的大脑现在一片空白。
这时也实在是腆不下脸来反驳，说自己真的是认真背过。
她只好僵硬地点了点头，承认了。
陈星茗叹了口气，接着问：“如果背不到会怎么样？”
李琦璿耳根通红，微低着头糯糯地回道：“抄十遍……课文。”
陈星茗面露难色，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眼睫微动。
他想起昨日在公交车上，女生也是像今天一样耷拉着一双眼，如同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把所有的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总感觉自己此时像个欺负妹子的坏人。
要不然放个水吧？
反正也没其他人看见。
冬日的暖阳顺着窗沿流了进来，几点斑驳的光影从少年的发梢上淌过，蕴出一层碎金色的光晕。
少年忽然笑了下，用懒散的口吻开口说了一句：
“我饿了。”
李琦璿：？
陈星茗合上书，脸上带着笑意：“食堂快没饭了，要不我们就别背了吧。”
女生大概率脸皮薄，不好意思干这种事。他主动找个由头放她水，这样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只是他本以为自己做了件英雄救美的好事，却没想到眼前的女生闻言睁大了了双眼，梗着脖子想也不想地拒绝道：“不行！”
陈星茗一愣，以为是对方担心会被老师发现。
“反正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的。”
少年的声音传来，语气中透着一股庸懒散淡，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李琦璿攥在一起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狂乱跳动的心脏仿佛一瞬间被重击了一下，死命喘都喘不过气。
她自认为不是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却也从不觉得自己成绩差过，甚至还一度因为考上林荫而骄傲自满。
可眼前的人刚才说的那番话却第一次让她有了一种强烈的，自惭形秽的感觉。
她几乎是狼狈地低下了头，不敢和眼前的人对视。
什么嘛……搞得她就是个学渣一样……
半晌，李琦璿挣扎地启声辩解：“我能背……”
她直起脖子，抿唇。
“其实我认真背过的。”
陈星茗沉默地看着她，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李琦璿见状，也顾不上内心窘迫的情绪，赶紧问道：“我可以从头再背一次吗？”
少年嘴角微微上挑，白皙纤长的手指划过课本，纸张翻动着重新回到了前面一页。
“好啊。”
————
下午的政治课，是大家默认的“休息”课。
因为还没有分科，而且绝大多数人都倾向学理，政治历史地理课在大家的心中就变成鸡肋一样的娱乐课程。
讲台上的老师费力地讲着好笑的段子，试图挽留同学们的注意力，可惜收效甚微，台下的同学们照样偷偷做着和政治无关的事。
李琦璿也没听课，她正托着腮，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沉浸在自己丰富的内心世界中。
通俗来说，就是走神。
但李琦璿可不觉得自己在走神，她宁愿称呼这种行为为妄想。
她惯常喜欢在课堂上想象教室里飞速转动的吊扇突然掉下来，搅断自己和同学们的脑袋，一时间血肉四溅。
可惜现在是冬天，头顶的吊扇还在停工状态，没有转动。
这种发生概率为零的事情就算拿来妄想也有些乏味，她少了一丝想象的乐趣。
正无聊到不知道接下来要想些什么的时候，她脑中突然滑过一张脸，和对方沐浴在柔光中的浅笑。
心跳又开始不规律地躁动，脸上隐隐有几分热意。
然而下一刻，她便回想起昨日和今日自己在对方面前犯蠢的模样。
昨晚丢三落四，误会人家也就算了，今天中午还硬拖着人家背书背到食堂差点儿关门。
留下的印象，应该是糟糕透了。
李琦璿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无端觉得心烦意乱。
她为什么那么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明明是非亲非故，素不相识的人啊。
——————
晚上放学后，李琦璿和柳佳怡在公交车站一边闲聊一边一起等着姗姗来迟的96路公交。
放学的人潮不断涌来，车站周围满是身穿蓝白校服的同校同学。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时候，李琦璿的视线却不断划过周围的蓝白校服们，下意识地想要在其中寻找一个身影。
可惜……没看见。
车灯的光芒流淌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没一个人像他。
她明明昨日和今早还想过不想再见到对方，可现在却莫名在期待着对方出现。
别扭又矛盾。
柳佳怡正眉飞色舞地说得起劲，察觉出李琦璿的注意力游离在外，忍不住开口提醒：“小旋子？”
“哦。”李琦璿条件反射般地做出了回答，思绪却还没有回来。
柳佳怡用手晃了晃李琦璿的视线，嘟囔道：“哦什么鬼啊？你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没什么。”李琦璿不在意地笑笑，收回自己的目光，心里却还在想着别的事。
同一年级同一小区同一栋楼，这是她和他目前的全部联系。
他的名字叫什么？她中午在办公室没听得太真切。
陈星茗？还是陈新民？
96路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公交站。
她上了车，和柳佳怡挤在车厢里，然后望着窗外，意识到着今天晚上怕是没机会遇见陈星茗了，就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旁边的柳佳怡还在兴致勃勃地给她八卦着学校的奇闻趣事。
李琦璿心中满是杂念，嗯嗯啊啊地回应了几句，却突然晃神，心中在这一瞬间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柳佳怡一直都比较八卦，而她刚好相反，不太爱关心这些连名字都不熟悉的人的事，以前她总是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很少主动发表意见。
柳佳怡会不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好想问……好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她第一次有这种，强烈的，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冲动。
想到这，李琦璿扭头对着柳佳怡谄媚地一笑，问道：“怡总，小的有一事想向您讨教一下。”
柳佳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拍着胸脯说道：“你问吧，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