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夏国帝后
夏国的秋冬比越国吴国来得更快, 寒风也更为凌厉。
从越国带来的世家们大多已经在夏国都城内买好了宅子，贵重的大件行礼多半还在路上，他们被夏军一刻不落地监管这, 陆陆续续进了新买的宅院里，也不敢出声埋怨, 全都夹紧了尾巴做人。
谢秋凝怀里揣着暖和的手炉，跳下马车, 抬眼看见披着雪白狐裘的秦晞被自家兄长连人带椅一并给抗了下来。
“裹这么多怪难受的，行动也不方便。”秦晞报怨道。
秦玑衡头也不抬：“谁也不会愿意让你一个体弱的病人冷着累着, 便是夏皇, 也要体贴你这个皇叔，只叫我和妹妹进宫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夏都的国师府。
训练有素的仆婢静默无声地将从越国带来的东西清点入库，谢秋凝跟在父兄后面，好奇地打量起了自己将要居住一段时间的宅院, 这宅子比她在越国时住的宫殿宽阔大气许多，主体以黑红二色为主, 摆设并不奢华, 却透着一股子庄重沉稳的古雅气质，廊下栽种着不易落叶的松柏, 院落里摆了许多形状特意的微型石山。
“给郡主请安。”
坐到主院里，几个身着淡色衣裙的婢女走到谢秋凝跟前。
打头的那个发髻上簪着朵鹅黄的绒花，她带着人在谢秋凝身前站定行礼：“奴婢名叫霜月, 见过郡主。”
她身后的婢女接二连三地报出姓名。
“日后就由她们贴身服侍你，凝凝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尽管吩咐她们便好。”秦晞自从进了夏都，整个人的精神就变得更加不振，他委顿在轮椅里, 绒白的毛裘把他裹得严严实实，似乎是怕极了这严寒的气候。
谢秋凝对父亲的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
“我是不是要跟着哥哥先去宫中拜见夏皇？”她有些忐忑。
说到底，还是在越国的那段时间给她留下了太多坏印象。
秦玑衡牵着妹妹，安慰她道：“夏国的皇帝性子很是朗阔，不拘小节，皇后也是个大气好相处的人，太后早逝，宫中并无妃妾，凝凝你只需跟着我一起拜见完帝后二人便可。”
秦玑衡有生以来见过最严重的勾心斗角，完全来源于被秦晞刻意打压的郁原川，但即便郁原川有争宠争先的小心思，也没怎么伤害过被秦晞高高捧起来的许一诺，而是在长久的压抑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掀起针对师父的反叛。
老实说，秦玑衡没法理解某些男男女女为了争夺一个人的“宠爱”，或者世俗帝王后宫中的“位份”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老师被秦晞关着，没法出门，偶尔溜出去，也懒得去围观这些稀奇古怪的情感纠葛。
在知晓了谢秋凝从前的遭遇之后，他就买了许多描写宫廷斗争的话本来给自己一通恶补，看完了也搞不明白这东西究竟意义何在，只晓得后宫里总是会出没许许多多奇怪的药物，还有妃子们或明或暗地对付某个人时的凶戾残忍。
秦玑衡认为，除了何家的那种狗屁不通的管教之外，越国后宫中各种妃嫔皇寺对谢秋凝的针对和打压戏弄，说不好也给妹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他这么一想，只有一个发妻皇后，膝下两个孩子的夏皇很自然地就获得了秦玑衡的好感。
“皇帝和皇后只有两个孩子，大皇子今年八岁，小皇子才三岁，说起来，也算是咱们的侄儿辈的了。”入宫的路上，秦玑衡言简意赅地给谢秋凝介绍完了皇帝的家庭组成，又掏出几个荷包塞给妹妹，“你去皇后那里说不准会见到两个小家伙，红色荷包里是花生糖，绿的那个装着盐渍的果脯，花生糖可以全给大皇子，果脯拿一块给小皇子尝尝味道就行。”
他说完又掏出一个蓝色的荷包：“这是给你的。”
里头装满了糖和果脯，一股浓郁的甜香在车厢里蔓延开来。
谢秋凝把三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都塞进袖袋里：“宫外带的东西，就这么给皇子吃真的没问题吗？”
在越国的时候，那些宫妃娘娘们，除了自己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其他的全都不肯入口，生怕别人会在里头动手脚。
尤其以跟何家隐隐对立的贵妃格外警惕。
“没问题呀。”秦玑衡眨眨眼。
谢秋凝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决定相信兄长。
二人入了宫便分开，谢秋凝被一个满脸和善的老嬷嬷引着到了皇后在处，路上她一边自我介绍说是姓梁，一边宽慰谢秋凝：“郡主莫要害怕，咱们娘娘脾气好得很呐，您就当是在家里寻常走亲戚一样，去见见嫂子侄儿便好。”
梁嬷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谢秋凝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暗惊讶，这才找回来的小郡主规矩仪态也过分标准端庄了，简直像个假人似的，也得亏小姑娘长得漂亮，不然就更失了人气儿了。
谢秋凝心里很紧张。
她一紧张起来，就忍不住一举一动都变得像在越国时一样，不肯出一丝的差错，也不肯叫旁人从自己脸上看出半分的真实情绪来。
二人穿过一道长廊，再过了两扇关着的门，才进入皇后宫中，空气的温度明显是变得暖和了起来；梁嬷嬷走在前头，宫女们替她二人掀开垂着的珠帘，一个身材高大的宫女转头冲里面喊道：“郡主来了！”
谢秋凝这一路走来也是惊讶得很。
这夏国皇宫里的宫女们一举一动都十分规矩，但又没失了少女的活泼，她们脸上挂着的笑容也十分友善，一双眼睛亮油油的，毫不掩饰自己对谢秋凝的好奇，但又不会过于越界惊扰客人。
那高个儿宫女的声音才落下。
谢秋凝就听见室内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堂妹可算是来了！”
她才穿过珠帘，就看见一个比自己高出去半个脑袋的美貌妇人，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裙，裙身上绣着大片暖粉的芙蓉，她头上也只簪了几朵绒花并一个偏凤小钗，皇后见了谢秋凝，双眼一亮，快步上前来牵住了她：“好妹妹，可算是来了。”
谢秋凝反应过来这便是夏国的皇后，她立马要行礼，却被皇后拉住：“都是一家子人，跟嫂子客气什么？”
她把谢秋凝拉到自己的凤座上坐下，见谢秋凝只敢落半个屁股，她就扶着谢秋凝的肩膀和腰，把人往自己身边一拖：“都说了别跟嫂子客气，嫂子是个武将家出来的粗人，可不管那些个酸腐儒生的破规矩。”
谢秋凝惊讶地发现皇后的力气竟然这么大，轻轻松松就把自己一个大活人给拉了过去。
要知道这些天里，虽然路上有些疲惫，但奈何秦玑衡做菜的手艺日渐变好，每天换着法儿地投喂妹妹，才一个月不到，谢秋凝腰上就长了一圈肉。
“皇嫂。”谢秋凝乖巧地唤了一声。
皇后立马笑开了花：“诶！好妹妹，你不知道嫂子有多巴望着你能回来，他们老夏家，往上往下数个三代，尽生些混蛋小子，就你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日后若是有闲，可得经常进来看望嫂子呀！”
她不由分说地把可以自由进出宫闱的令牌塞给谢秋凝，结果那两个大红大绿的香囊直接滚了出来，谢秋凝脸一红，刚要解释，就见皇后伸手把香囊捞进了手里：“这肯定是你哥哥选的罢？”
“是的。”谢秋凝也对自家兄长的审美十分无语，好在秦玑衡平日里最爱穿黑色不带太多花纹的衣裳，若是任由他放飞自己的品味，怕是早把秦晞气死了。
皇后却不曾嘲笑，而是满脸心疼地说道：“你们兄妹俩，好好的孩子，偏偏流落在外头这么多年，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不过你不要怕，咱已经回家了，回到家里，就什么都好了。”
“皇叔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他身子骨不好，身边又没个贴心人照顾，你哥哥又是这么个粗枝大叶的样子，他们两个男人，对咱们女人家的事情多少还是不怎么了解，若是妹妹今后有什么没法对他们直白说的，就来找嫂子！”
皇后快言快语，每一句话都是热烘烘的，让谢秋凝熨帖得很：“我知道了，谢谢嫂嫂，我小字秋凝，若嫂嫂不嫌弃，唤我凝凝便是了。”
“好凝凝。”皇后把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谢秋凝进宫就绷直了的后背，“待会儿见你堂兄的时候，你不要害怕，他那人天生一张阎王脸，但心里呀，也是热乎的呢。”
被皇后形容为一张阎王脸的皇帝没过多久也带着秦玑衡过来了。
夏国的这对帝后今年都才二十七八的年纪，自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皇后端丽高华，皇帝却冷着张脸，唇角拉得平直，他一看见谢秋凝，便直接让人送上一盒子银票地契：“堂妹拿去买些小玩意儿吧。”
皇后搂着谢秋凝，向皇帝伸手：“我的呢？”
皇帝的冷脸没啥变化，却从自己腰上的香囊里掏出几张银票，小声报怨：“雁过拔毛。”
皇后毫不犹豫地拿了银票，欢喜地对谢秋凝说道：“前几日嫂子才新得了两匹漂亮的大宛马，等风吹得不这么大了，咱们一起去跑马吧！”
“我、我不会骑马。”谢秋凝所学的，都是何家安排好了的琴棋书画，强捆着她，把她捆成文静娇弱的模样。
“这有什么，学一学不就行了，只要凝凝想学，嫂子保管一个下午就教会你！”
谢秋凝的手忽然紧了一下，她绷直的肩背顺势放松下来，倚靠在皇后怀中：“是啊，嫂嫂说得对，我不会的，去学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既定的反派以外，我不太喜欢写恶人，想让女儿身边都是一些温暖的好人
老秦（厚脸皮）：只对崽子们好也算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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