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何妃逝世
何妃薨逝了。
“这不可能!”
谢秋凝接到消息的时候, 正在那位老嬷嬷的陪伴下调试一把古琴。
被何家送进宫来的大宫女何娴面无表情:“是今晨发现的,何妃娘娘历来都不许旁人在她安寝的时候进入寝宫。”她停顿了一下,面上并不见悲色, 而是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娘娘应该是在子时的时候去的, 殿下,节哀。”
谢秋凝愣愣地坐在原地, 手指被琴弦勒破了。
明明昨天晚上娘还好好的不是吗?
她还跟自己说了好多话,把儿时最喜欢的拨浪鼓拿过来, 还给了自己一枚跟身世相关的玉戒。
谢秋凝的脑子一片空白, 冰凉的泪水滑落。
何妃收养谢秋凝,给了她有生以来最大的善意和母爱,虽然何妃有的时候会责怪谢秋凝占据了她亲生女儿的位置,但大多数时候, 何妃对谢秋凝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
昨晚何妃被带走之后,老嬷嬷便带着人来盘问何妃是否给了谢秋凝东西, 谢秋凝只得把那面老旧的拨浪鼓交了出去, 而那枚玉戒则是被她悄悄塞在床垫下面。
因为她每天的穿衣梳洗都是在宫人的注视下进行的,如果自己身边突然多出了什么陌生物件, 那肯定没法解释清楚。
“我要去见母妃!”
古琴摔在地上。
老嬷嬷神色一厉:“何妃娘娘的后事自有内廷操办,殿下还是不要去给宫人们添乱了。”
谢秋凝忽地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她, 老嬷嬷被这少女眼中的悲痛与仇恨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撞上身后的博古架,她才恍然察觉自己竟被这一只圈在笼子里的小小雀儿吓到了。
她愈发端着架子:“殿下,您的仪态呢?!今日午后何公子可是要入宫来探望你的!”
“我娘死了!她死了!”金冠上垂下的流苏又一次扫到了谢秋凝的眼前, 她极其烦躁地拽着自己的头发,硬生生把缴在头发里的金冠钗环一件一件撕扯出来,朝想上来制止她疯狂举动的宫人们掷去,“我娘死了,你们还句句都是何公子何公子的!你们到底有没有心,是不是人?!”
她这些年来一直被娇养在宫里,连出去散步都会被老嬷嬷以“怕被晒黑了肌肤容色受损而令公子不喜”为由给阻止,谢秋凝身上本就没多少力气,很快就被宫人们制住。
他们极其熟练地取出浸泡过迷药的帕子,就要朝谢秋凝脸上捂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钳制着谢秋凝的宫人立马放开了她。
何娴抢着上前,道:“参见陛下,启禀陛下,三公主乍然听见何妃娘娘的死讯,一时间悲痛过度,竟然有些失心疯的征兆,奴婢等人先前便是在阻止殿下伤害自己。”
越国皇帝是个慈眉善目的胖子,他先是看了一眼现场的乱象。
宫人跪了一地。
他收养的女儿披头散发地站在人群中央,小脸煞白,挂着两行眼泪。
“你娘病了这么久,去了,也算是解脱,你是她的女儿,想必她也不愿意见你因她的逝世而哀毁过度,对不对?”越国皇帝上前,弯腰捡起丢在地上的金钗。
谢秋凝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跪倒下来:“父皇,我想去见见母妃,哪怕只要一面也好”
越国皇帝眼中掠过一缕愁色,他轻叹一声:“是该去见见,你先去换身衣服,梳洗梳洗,漂漂亮亮地去送她,让她别再担心。”
骚乱很快平息。
没有人去追究一群宫人拦着公主,不许她去见自己逝世的母妃是不是以下犯上。
谢秋凝的衣柜里很少有颜色素淡的衣裳,因为何文轩认为浓重的颜色更衬谢秋凝的容貌,她回到寝宫后翻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件何妃在时为她添置的月白色旧衣,现在再上身就小了些,但还能穿。
跟着她的宫人们习惯性地想要开口制止,被谢秋凝一簪子扎到脸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她宫中从来没有利器,哪怕连簪子的尖头,也是特意磨平了的。
“再敢冒犯,我就挖了你们的眼睛!”谢秋凝浑身颤个不停,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片悬崖的边上,正在挑衅何文轩这么多年来一遍遍给自己反复划下的边界,她很怕,但心中的悲痛依旧提供着源源不绝的力量。
宫人们不再上前。
就连严肃的老嬷嬷,目中无人的何娴,也在这一瞬间被谢秋凝的突然发狠给吓住了。
谢秋凝如愿以偿地穿上素服,顺便把藏在床垫里的玉戒攥进了手心。
玉芜宫正殿。
何妃的遗体被盛放在这里。
谢秋凝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跪在灵前,她的身体依旧是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回做出了违反何文轩意志的举动将会迎来什么。
何家势大不止是简单地说说而已,现在越国皇位上那个好脾气的皇帝,跟自己的处境其实也没太大差别,不光朝政大事都被捏在何家手中,连后宫也一样,若不是贵妃出身自越国近邻的吴国宗室,借吴国的力量护着皇帝和贵妃所出的皇子皇女们,只怕越国早已换了新天了。
谢秋凝低低啜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
她听见一阵脚步。
很熟悉的脚步声。
熟悉到叫她彻底无法压制心底的恐惧了。
何文轩一身暗蓝锦衣,头戴玉冠,剑眉秀目,长身玉立,正是越国贵女们心底暗暗爱慕的模样。
他走过来,站在谢秋凝身侧,没有低头:“怎地穿了旧衣?”
谢秋凝嗫喏着,嘴唇泛白,她用力地吸气才不至于叫出口的语句颤抖破碎:“何公子,我想替母妃守孝。”
“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何文轩捻着手中的一串玉珠,声音缓慢有力,“叫我表哥就行了,至于守孝姑姑她虽然捡了你回来,但你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再者姑姑并非皇后,也不能算是嫡母,你有心孝顺,便守上一个月罢。”
他终于微微偏了下脑袋,目光落在谢秋凝垂泪脸上:“不能耽误了我们的婚事。”
谢秋凝咬紧了牙。
何文轩却像是看不见她眼底的抗拒一样,自顾自地说着:“只有你嫁进何家,我们才能长长久久地相伴厮守呀。”
只有谢秋凝嫁进了何家,自己家才能借着她“公主”的名头把私底下养的军队充当做公主的护卫军,名正言顺地放进京都里来。
吴国来的那妇人实在是太过碍事了,对何家的军权辖制。
自己家只能借着讨公主欢心的名义,大肆敛财,才终于是养出了何家的私军来,只要等私军一入城,便打那吴国妇人一个措手不及!
也才能算是不负自己家人这么多年的筹划和遮掩真实目的所废的心力!
而且何文轩的目光顺着谢秋凝泛红的眼角向下滑落,他说道:“既然你心中悲痛,那便多跪一会儿吧——就算是哭成这副模样,你也还是如此地美丽呀”
何文轩赞叹的声音逐渐变小远去。
谢秋凝却突然有了一种要将自己的脸彻底抓花的冲动。
她忍了又忍,几乎快要咬碎满口银牙。
而那些宫人们,碍于何文轩走前留下的那句话,就真的完全不去管跪在灵前的谢秋凝,哪怕她从早跪到晚,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也没有人上来说一句话。
谢秋凝也凭心底的一股气强撑着。
她的双腿已经麻木,视线也早已模糊。
灵堂上点起来昏黄的蜡烛。
宫人们也逐渐去休息了,只剩下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小宫女在殿门外守夜。
“跟个死了的疯子待在一起,她真的不怕啊?”那个小宫女受不了殿内的凉气,撺掇小太监和自己一起去门外守着,而那个小太监也不乐意跟个死人待在一起,欣然同意。
两人退到门外。
已经疲倦至极的谢秋凝眼神一亮。
她一直紧紧攥着那枚玉戒,用手指在身上狠掐,避免自己失去意识。
在那两人退到殿外之后,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把玉戒衔在口中,拖着几乎失去了知觉的双腿,踉跄地往宫殿内走。
何妃停尸在正殿,而只要往灵堂后面走,就能到她的寝宫。
谢秋凝勉力支撑疲乏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地慢慢往何妃寝宫里挪动,她的双腿逐渐摆脱了麻木的状态,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无数嘈杂的声音冲进自己的耳膜。
“你要去哪儿?!”何娴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谢秋凝眼神发直地朝某个地方走。
她冲上去,发髻不似往常那般规整,何娴抓住了虚弱的谢秋凝,朝外面大喊道:“我找到她了,快来个人把她带出宫去!”
谢秋凝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所听见的那些杂乱声响,竟然是一阵阵的喊杀声。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恍若梦游一般地问。
“夏国的军队打进来了!”何娴怒喊道。
这个世界里,越国,吴国,夏国,三国并立。
其中最强大的就是夏国,吴国稍次,越国被夹在中间,艰难求存。
不光何娴不明白,其他人也想不懂,到底为什么,夏国竟然在一日之间就能打进越国国都了呢?
何家。
何父捋着雪白的胡须:“世事无常咱们的私军暂时先不能动了,文轩,你立刻跟着我去向夏国的将军投诚。
“是。”何文轩毫不犹豫。
“先前为了筹集军资,咱们家才把那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捧到天上,现在越国大势已去,你也不必再去讨好一个野种了。”何父一边谋划着怎样才能最大保存何家的力量,一边叮嘱何文轩,“那些搜刮越国民脂民膏,搞得越国上下哀鸿遍野饿殍遍地的罪名,就让她一个人去承担吧,你可莫要为了一个女人而坏了咱们家的大计呀!”
“是,父亲。”何文轩淡淡说道,“汐儿才是姑姑真正的女儿,何家的血脉,儿知道轻重的。”
“虽然咱们何家在越国世代为相,但也未曾落下过对夏国的孝敬,此次领军的那一位不会为难何家,而且为父先前未雨绸缪已经花了重金贿赂夏国国师,他们答应会为何家在夏皇跟前美言,哪怕越国破了,何家,不会倒!”他笃定地落下最后一个重音。
而在夏国的军帐之中,秦玑衡一直天边张望:“你叫大师兄去接妹妹,不怕他对妹妹不利吗?”
“原川是个有野心的孩子,但他知道该畏惧什么,放心吧,那小子就算再修炼几千年,也翻不出我的掌心,这可是我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呢,他会把握住的。”秦晞叫儿子把何家人送上的贿赂全都收拾起来,“把这些都锁好,等你妹妹回来了,都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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