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送鹤楼以前是一茶楼,为何叫送鹤,实际上是因为百年前战乱时,有人路过那看到有神仙骑鹤而去,后来就在那古道旁建了座楼,生意原也红火,一度压过百年老牌醉酒窝。”
“只不过说来也玄乎,后来突然有一天,人们睡醒起身后推开门,再看那座茶楼,它竟成了废墟,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道士路过那座茶楼,说茶楼里妖气很重,只不过被高人结印封住,再后来那茶楼慢慢被人遗忘,直到某一天再建送鹤楼,被挖出一张桌子和一堆白骨,那张桌子砍也砍不碎,请了好几个法师才劈碎它,但是劈碎后城中没多久死了个说书先生,所以在那之后说书先生说书一律不敢再用桌子,直接身在茶客中间。”
沈微微听的津津有味,她也同样想到一件事:“师尊曾说茶楼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妖类最容易混进去,不久前就半天我就在茶楼捉了几十个小妖。你说的桌妖我在妖怪录里看到过,它以说书先生的故事为食,如果说书先生讲故事不满足桌妖的胃口,它就会吞掉说书先生,同样那一整座楼的茶客也不能幸免,或者说有人质疑桌妖爱听的故事,桌妖恼羞成怒直接现形,召唤骷髅群……”
萧凤归听着她们谈论的那座茶楼,暗想会不会是被师尊毁了的那个,他们会不会进入了古书里所说的错置时空
他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纯属是因为他进入幻境后遇到七岁的自己,回忆七岁时的自己,被母亲骂过后曾在街角处偶遇一黑衣少年,少年支持他说好好活下去,一切会熬过去的
本来这些记忆已经淡了,但骷髅抓伤了他他印象深刻,再以此类推没准他和师尊乱到几十年前收了桌妖
既然从那幻境出来,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找到师尊说的那个东西
叶小姐与沈微微年纪相仿,一见如故,倒也相聊甚欢。
“我叫沈微微,你叫我微微就好。”
叶小姐咯咯笑,礼节性回道:“我在族中排行六,你叫我小六即可。”
萧凤归在两个女孩中间,无聊的要死,于是向沈微微请示随便逛逛。
沈微微颔首嘱咐他别走远后,打开话匣子从天南扯到海北,集中向叶小六介绍仙界十六州,五宗三门。
叶小姐听得神往,表示她也想修仙,对叶城主道:“爹,我也想入天杉门。”
叶城主不忍心打击女儿,只因她资质平庸,并没有灵根不适合修行,只会日渐泯然众人,他知道女儿性格,假装没听见,光明正大出了亭子,只丢下一句话:“为父还有公务在身,你们慢慢聊。”
叶小六听着沈微微加工一番后的仙界百科,自我陶醉,振臂呐喊:“我要去仙门拜师,我要拜厉害的仙长为师。”
沈微微一听这不妙,赶紧劝道:“一入修仙门,便是漫漫无期修炼路,其中辛酸苦楚,并不好受,不比你当大家小姐快活。”
叶小六反问:“那你呢?你为什么选择踏入修仙途呢?你不也是沈家的小姐?”
沈微微面庞忽黯淡,叶小六自觉戳人痛处,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事了,我娘亲未婚生的我,被赶出沈家,我也不知道亲爹是谁,哪里算沈家人?不过是个私生女罢了。”
叶小六赶忙岔开话题:“我喜欢溪岚仙君,她可是我偶像。”
沈微微:“……”
她看透叶小六的心思,绕了一圈道:“凤师弟并不好相处,为人孤僻话少,对我这个师姐还爱理不理,你如果想拜师叔为师,就要做好准备整天没一个人说话,在山上数蚂蚁数落叶数星星。”
叶小姐恍若未闻,“没事,我喜欢安静。”
“这么说吧,作为朋友,我不想隐瞒你,师叔她曾立下豪言,她就只收凤师弟一个徒弟。”
叶小六拿团扇遮面,表示惊讶与可惜:“真的吗?我就这么没有机会了,可是我真的很喜欢溪岚仙君。”
沈微微托腮,不解问道:“为什么呢?不过我也很喜欢师叔。”
“因为溪岚仙君是女神。”
女神,好像现在是的
沈微微以前也是这么认为,她曾随明漱去霜筠峰上拜访云然,云然怎么都拦着,死活不让进她的絮散阁,她以为师叔这人脾气怪。
沈微微藏身紫竹林练鞭子时,忽听絮散阁一声轰炸,震的手中长鞭落地。
云然“蓬头垢面”从絮散阁飞出,与她大眼对小眼。
临走时云然专门送了她一颗价格昂贵的增灵丹药作为“封口费”。脸上表情虽淡,然写满了肉疼,却很豪爽地把灵丹“赠”给了她。
师叔用着最冷的样子,说着最幼稚的话:“这丹药太过鸡肋,送给你这个菜鸡正合适,万不可说本君在屋里养臭鸟,那死鸟还炸了我丹炉,气死了!!!”
沈微微心想,师叔,我原来不知道的,你都告诉我了。
师叔怕她“告密”,经常会在师尊罚她时,教她一些偷懒的小法子,屡试不爽,师叔面不改色说她自己也老手了,这些技巧不在话下。
沈微微惋惜,后来师叔越来越冷,慢慢不再和她说话,甚至会挑她刺,但是沈微微本着“有容乃大”不和“为老不尊”的师叔计较。
相比女神,她还是很怀念手札里和以前的“女神经”
“微微,微微?”
叶小六伸手在沈微微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没怎么,总之师叔不可能收你为徒的。”
叶小六愁眉苦脸,觉得自己没有师父可拜了,沈微微暗道,是时候搬出另一位传奇,柳师叔柳掌门柳沉襄了。
“你若拜师,拜入掌门师叔座下最合适了。柳师叔为人高洁,严以律己宽待别人,而且他和你父亲认识,多少容易些,而且柳师叔座下的弟子都温柔的很,你想想他那座山峰的名字,琅玕,是不是就有种谦谦君子之感呢。”
沈微微把柳沉襄夸的天花乱坠,成功也很委婉地打消了叶小六的“白日梦”。
叶小六被沈微微说的摇摇欲坠,代入感很强,她觉得自己已经是柳掌门徒弟了。
如果叶小六知道沈微微只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一定会选择锤爆她狗头。
光影移动,花木扶疏,萧凤归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匆匆来别,“师姐,我先回去了。”
沈微微郑重问:“凤师弟,你认得回去的路么?”
萧凤归紧紧攥着手中的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目光散向远处:“嗯,记得,我不是路痴。”
沈微微低头把自己的罗盘收回袋中,师弟,我怀疑你内涵我。
萧凤归大步流星离开,在城主的点头哈腰亲自目送下走回去。
他觉得奇怪,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城主为什么总是怕他的样子,就因为他捏碎了结界,其实是师尊的结界根本防不住他,师尊那个记性,早在入门前就告诉他自己所设结界的破绽所在,真不是他暴力。
他不知城主只是觉得少年气质无形中,像极了一个人,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那人称为大魔头也不为过
萧凤归路过东街街角那处破落不堪,古味十足的醉酒窝。醉酒窝与东街的繁华格格不入,又异常和谐,好似热闹中那一丝宁静悠然,相辅相成,如果离了它东街就像少了什么。
酒肆招牌还在风中飘动,竹篷依旧搭在那儿,与幻境里的丝毫不差。
萧凤归停下脚步,就这么不受控制走了进去。
店家热情招呼:“少侠,要吃些什么?”
萧凤归脱口而出:“温一壶酒,再来斤牛肉。”
“好嘞,您稍等!”
萧凤归放下剑,坐在一角,把手里精致的花灯试着收进灵息玉中,这盏花灯寓意祥,以后或许有用处。
几次下来收放自如,自己玩出了乐趣。
这时两道粗犷油腻的中年男音飘了过来:“今天收获怎么样?”
萧凤归置若罔闻,继续玩着多功能灵息玉。
左边的汉子摇了摇手中沉甸甸的钱袋,笑的脸上的横肉乱颤:“够了,够咱俩去百花楼逍遥快活几天。”
右边的汉子亦笑的猥琐:“老子馋百花楼红莲姑娘老长时间,终于有机会去摸一把她酥胸。”
左边的接道:“上回在城主府里作法,叶家那个小姐也生的不错,不过还嫩了些。”
“要说美人,同样在叶府,我也看到了个大美人儿,比那个什么阁的花魁美上百倍千倍,那种冰山之巅的美人儿才带劲,够味儿。”
萧凤归竖起耳朵,只听另一个说:“你正经点,听叶府下人说那位可是修仙人士,还是什么仙君,和花魁哪是一个级别的。”
“听说那位女仙君在修界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人家有道侣的,就是随她一道的那位仙君。”
“哈哈哈,朱兄,我就想想而已,来来来,喝酒。”
他们说的谁已经不言而喻,萧凤归拳头紧握,控制着自己冲动的情绪,另一只手手指抠进桌缝里,在木头桌面上抓满了指痕。
两个汉子吃饱喝足打着酒嗝,结伴大笑离开
“嗳,少侠,您的酒和牛肉……”
店家眼前一道风影掠过,原先角落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萧凤归尾随了两个猥琐汉子一路,亲眼见他们转进巷子,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嘴里竟不忘哼着淫/词/乱曲。
两个汉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个人,一个杀意满满的人。
“朱兄,我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我也感觉。”
二人颤巍巍回头,只见黑衣马尾少年扔出两道符,在他们眼前炸开了火花,两位汉子止不住害怕,吓得跪了。
夜色下少年的表情阴翳,眼神冰冷。
“少侠饶命啊,饶命啊。”
两个汉子连连磕头,浑身抖如筛糠。
“饶命?你们做坏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日的结果。”
他可凑巧刚听叶城主说,城中有两人一直假扮天杉门弟子,坑蒙拐骗甚至经常改头换面以一些下作手段玷污良家妇女。
跟了两汉子一路,听了一路分析了一路,确定凶手就是两人,他毫不犹豫选择下手,哪怕这事原本轮不到他管。
这两个混蛋居然非议师尊,师尊怎能任人非议,他不能忍,心里不受控制动了杀念。
这两丑汉子猥琐不堪,谈论溪岚仙君时眼里那种兴奋神色,他以前在花楼里打杂时,见那些客人常有,师尊不能任任何人亵渎,除他以外。
萧凤归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呼吸慌乱,手下动作更加狠重,直到两个被他绑在一起,塞住口鼻的壮汉被打出了血,逐渐没有了声息。
随后足音阵阵盖在无边的黑夜中。
萧凤归从巷子里走出,摸出一方手帕,深深凝了眼,叠好塞回去,脸上恢复往常安静无辜的模样,就像刚刚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不存在一样。
巷子尽头,粉衣女子眉眼妖娆,勾唇看戏一样俯视着他。
萧凤归脑子里划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她,
他刚刚杀人被她看到了,或许留不得她,但转念一想不行,不能随便乱杀人。
“小郎君,我们又见面了。”
听这道熟悉的略带媚色的声音,是十尾
她到底有几副面孔,这次又换了张脸。少年拔出剑,恶狠狠瞪着对方:“你想做什么?”
十尾喷出口白气,周遭一切静止,她坐于墙头,双腿晃悠,“我们花面一族,一狐多面,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脸。”
少年一直对她怒目而视,十尾笑道:“你可杀不了我,你师父都未必能杀得了我,以前打架我让着她她还斗不过我,你现在想杀我可就属实不自量力了。”
萧凤归为云然辩解:“一定是你使了诡计。”
这死狐狸怎么认得师尊,少年不甚明白十尾所言何意。
十尾似笑非笑,不理会少年恶狠狠的样子,勾勾手指,原本地上的两具尸体不翼而飞。
“帮你解决这两个麻烦,才多久没见,你就开始黑了?啧啧,看不出来你心里住着个恶魔,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欺师灭祖?”
“你闭嘴!”
萧凤归怒不可遏,不管不顾向上刺了过去。
十尾闪开落在少年面前。
“怕了?是不是觉得体内有一股力量控制不住?”
萧凤归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故作镇定,再看一眼十尾刚刚虚浮的步子,略苍白的脸色。
他不露声色冷笑道:“你受伤了?我也许可以试一试能不能杀了你?”
十尾一愣,他怎的会发现自己受伤了,少年的观察力当真强,两眼就看出她受了伤,果然是萧准的儿子。
十尾道:“好,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幻境里看到过醉酒窝?”
“对,你想怎样?”
十尾掩饰不住的激动:“你是不是见到过阿扶?”
阿扶,是那个将军,那那个粉衣面纱女子,萧凤归了然,“拾娘是你?”
十尾眼里忽然变了色,冒着幽幽绿光,生出锋利的狐爪,口中长出尖尖的牙齿,爪子就要抓向少年的双眼,少年眼睛一阵灼痛感袭来。
“小郎君,对不住了。”
眼看利爪就要刺到少年双眼。
“十尾,终于把你引了出来。”
清清泠泠的声音先出,浓浓白雾里,徐徐走出青衣长发的女子,她袖间绸带齐齐甩向花面十尾
十尾侧身躲过。
“师尊!”
少年且惊且喜,立马忘了自己一直在幽怨中这件事,跑到云然身旁。
云然放出对敌人时的威压道:“十尾,本君和师兄恭候你多时,你终于现身。十尾,你说叶家的事,浮幽圣境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十尾斜眼冷睨,一副宁死不屈模样。
“说。”
云然手中剑光凛冽,绸带翻飞,十尾很快落了下风。
十尾体力不支,化出原形,她那几条蓬松尾巴尤其显眼。
云然见那断掉的一尾处,愣怔道,“九条尾巴,怎么少了条?”
十尾才不回答,赶紧趁着云然分神的间隙分/身逃走,地上只剩下几根狐狸毛。
“师尊,她跑了!”
云然气定神闲:“她受了重伤,跑不远。”
萧凤归心里很紧张,生怕十尾折而复返,或者敏锐如云然,会发现他刚杀了人。
“凤归,还在生为师的气?”
“徒儿不敢。”
还不敢,这么委屈抱怨的语气哪里像是不敢的样子。
“不敢,为师看你胆子大得很,天黑了还不回去,不知道城中妖怪多么,要不是……”
云然低头看了眼萧凤归手腕上飘着的红绫,决定原谅他。
“算了,下不为例。”
少年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他真觉得尴尬要死。
他早上练过剑后,还没有进食就被沈微微拉着赶去叶府,在叶府为了找东西,加上他和陌生少女一起不习惯,也没有碰那些吃的,原来在醉酒窝能吃几口牛肉的,结果因为太生气了直接没等上菜就走了,算来他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是,徒儿饿了。”
声音细如蚊呐,云然瞧在眼里,很像撒娇的小孩。
“好,带你去吃东西。”
“等等?”云然皱眉。
萧凤归心底一凉。
云然抬手按住少年的肩,迫使少年低下头。
她一双清冷的眼眸垂下,密而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
然而凝向少年时,她眸中已然化开了冻,虽也依旧无波无澜没有过多情绪,至少不再冷。
少年被这般直视搅和的耳根通红,不自觉吞吞口水,走了神。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云然拽住他的衣领凑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