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不归
家养小尾巴放生之后是什么感觉, 时铭深有体会。
在车站,他心底怅然若失,毕竟是养了一个多月的小尾巴, 就这么坐着火车走了,带着他所有的积蓄。
明明只是一个多月, 时铭却有一种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 一朝翅膀硬就飞出去的错觉。
害, 难道的失去的记忆里, 就有这么个可爱的儿子?
时铭哆嗦了一下,无法想象自己结婚生子的样子。
飞快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有爸爸的心情。
一想到以后不会有人跟他抢床睡,不会打扮也抱住他,吵醒他,不会老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配合就眼泪汪汪可怜巴巴。
以后赚的钱都是自己的,也不用分给小尾巴。
这么一想, 时铭立刻清醒了。
时铭吐出一口气, 把小尾巴打包运送给他亲妈, 果然才是最佳选择。
放下心底那点忧伤, 时铭回家的脚步都轻快了一些。
今天晚上,他可以在床上随意翻滚, 不用怕碰到身边的小尾巴。
简直——太棒了!
这就是自由的气息。
俞宿不在的日子,时家除了安静一些, 并无变化。
时铭该吃吃,该喝喝,自由自在的不得了。
吃饭的时候, 他可以往碗里头加三勺辣椒,疯狂倒醋,再也不用担心小尾巴看着眼馋。
睡觉的时候,他可以滚来滚去。
看书的时候,也不用怕小尾巴无聊。
时铭继续跟书本作业较劲,他才不会满足于一个年级第一。
倒是吴玉梅时不时提起,还问:“俞宿就没给你打个电话,这都好几天了,也该到了吧?”
早该到了,这会儿应该躺在妈妈的怀里头喝奶吧。
时铭有些愤愤,俞宿看着乖巧,说好了到地方就给他打电话,害得他一直待在家里不敢出去,竖着耳朵听动静。
结果客厅的座机安静如鸡。
小没良心的
白眼狼,白养一个月了!
翅膀硬了果然了不起,以前的乖巧懂事不会装出来的吧。
时铭郁闷不已,却又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在意。
吴玉梅又唠叨:“会不会路上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也没个消息。”
“能出什么事儿,他机灵的很。”时铭冷哼一声。
能想出利用几个校区信息差来赚取差价的,俞宿年纪不大,脑袋灵光的很。
从计划去京市,准备路费,买票定行程,时铭都没帮上忙,都是俞宿一个人操办的,可见他的行动力。
汕城到京市的火车只需要十六个小时,只要待在车上就很安全,能有什么事情?
在出发之前,时铭听俞宿说他的计划,十分详细,所以他才那么放心。
时铭脸色淡淡,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忍不住烦躁起来。
俞宿会不会遇到了小偷,睡着了被偷光东西,连个硬币都没留下。
或者遇到道行深的人贩子,被拐骗到深山老林里去挖矿。
亦或者遇上有特殊癖好的老头……
人体器官贩卖的团伙……
被骗到传销大本营……
越来越离谱的想法让时铭辗转反侧,风扇都吹不灭他那一腔心头火。
“喵~”
深夜,猫叫显得分外清晰。
时铭皱了皱眉,爬起来,把头伸出窗外往外看。
一只瘦削的橘猫蹲在楼下,正抬头朝着这边呼唤。
几分钟后,那只来无影去无踪的橘猫,再一次钻进了时铭的小房间。
一段时间不见,它前腿的伤好了,身上的毛却脏兮兮的,打结成一条条,看着就显得分外狼狈。
时铭认命的叹了口气,找了块湿毛巾给它擦洗,一边按住它脖子,防止它挣扎咬伤,一边嘀咕:
“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狼狈?”
“是不是外面有坏人欺负你?”
“看着挺机灵的,看见人怎么就不知道躲开?”
“聪明脸蛋笨心肝,白长肉了。”
一摸橘猫的
肚子,瘪瘪的,也不知道饿了几天。
时铭蹑手蹑脚的端来剩饭:“委屈你一下,现在只有这个。”
橘猫已经迫不及待的一脑袋扎进去,吃得头也不抬,可见是真的饿狠了。
时铭托着下巴看着,不由自主的想到俞宿。
小尾巴不知道有没有饿着,应该不会吧,就算没找到亲妈,他身上也还有钱,再说,他买的那些零食也能吃几天。
俞宿那么机灵,不至于跟这只笨猫似的,找不到食物挨饿,还被人欺负。
但是,俞宿也只是个孩子,初一的学生。
时铭看向窗外,点点星光,他忍不住想:也许我应该送他去。
应该开口问一句,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的,时铭心想。
但现在想这个,也太晚了。
橘猫吃饱喝足,钻进床底就呼呼大睡起来,还不断发出小呼噜的声音。
时铭却彻夜难眠,第二天起来眼睛底下大大的黑眼圈。
吴玉梅一瞧,就问:“臭小子,昨晚做贼去了?”
“太热了,没睡好。”时铭解释了一句。
吴玉梅叹了口气,又说:“这天是太热了,要不咱家也装个空调?”
时家其实有存款,但吴玉梅是单亲妈妈,总觉得将来多的是用钱的地方,所以能不花钱就不坚决不花钱。
只有事关时铭的事情上,吴玉梅才会大方。
时铭也知道这一点,忙道:“不用,其实我是做题做入迷了,所以没睡好。”
吴玉梅一听,笑了:“哎呦,我儿子还有熬夜做题的时候,你爸要是知道,在地下都能笑醒了。”
时铭懒洋洋的坐下,看了眼电话机,转身咕咚咕咚灌下一肚子水。
这时候,橘猫迈着小步子婀娜多姿的走出来。
吴玉梅一瞧,惊讶道:“这不是上次那只猫吗,怎么从你房间出来了?”
“来蹭吃的。”时铭转头,就瞧见橘猫很自来熟的跳上他旁边的位置,一脸本大爷等待开饭,铲屎官快来服侍的
架势。
时铭皱了皱眉头,那通常是俞宿的座位。
他伸手将橘猫抱到地上,刚放下,橘猫再一次跳上凳子,来回几次都这样,显然对这凳子情有独钟。
吴玉梅乐了:“它想坐那儿就坐那儿呗,我去给它倒杯牛奶。”
时铭心想,你要是看到它昨晚脏兮兮的邋遢样,肯定不能这么说。
“猫不能喝牛奶。”时铭没再坚持,起身走进厨房盛了一碗白粥。
橘猫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似乎不太满意,用毛茸茸的爪子拍了一下桌面。
时铭冷哼:“爱吃不吃。”
吴玉梅乐得大笑:“糕糕,你还跟一只猫斗气呢,猫哪能听得懂人话。”
时铭黑着脸继续喝牛奶,吃肉包,只可惜他身边坐着一只毛茸茸的橘猫,一下子将他的气势破坏大半。
吴玉梅眼底带着笑意,又说:“这猫又回来找你,是不是想让你养它?”
时铭淡淡道:“不养,太麻烦。”
橘猫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这话,转头,用圆滚滚的大眼睛注视着时铭。
吴玉梅笑道:“养猫又不麻烦,只要给点吃喝就行了。”
“养一只猫也好,你啊,就是话太少,前段时间俞宿在,家里头可热闹多了。”
“现在俞宿去了京市,找到他妈之后肯定也不会再回来了,家里养一只猫还能热闹一些,省得你一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听着这话,时铭的心情就更差了,觉得身边那只橘猫的吃相都碍眼的很。
看着不胖,吃起来就跟饿死鬼似的,俞宿才不会这样。
时铭恍然想起,俞宿一开始吃饭似乎也这么狼吞虎咽,但是后来……
后来被他提醒了一次,就再也不犯了。
俞宿一直很听他的话,那么乖,比这只橘猫乖多了……
“叮铃铃!”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时铭猛然起身,撞翻了椅子,吓得橘猫喵的尖叫,吴玉梅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儿子抓起了话筒。
“俞宿?”
“时铭,是你吗,我是潘老师啊。”那头传来的却不是时铭期待的声音。
时铭的脸色一下子挂下来,没好气的问:“潘老师?有事?”
即使隔着话筒,潘志强的声音也带着语重心长温柔慈祥:“你这孩子,就算放暑假了,那老师就不能打电话关心关心你?”
时铭冷哼:“没事儿我就挂了。”
要俞宿正好这时候打过来,打不通电话怎么办?
“哎,哎,先别挂,老师找你有正经事。”潘志强连忙喊道。
吴玉梅在那边问:“时铭,是谁的电话,是不是俞宿打电话过来了?”
“班主任。”
“潘老师?那你外放,让我跟怕潘老师聊两句。”
时铭按下外放,走回去,扶起椅子继续吃早餐。
结果一看,橘猫不知道啥时候悄摸的叼走了他的肉包,这会儿正啃的欢实,瞧见他回来还发出得意的喵喵叫。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高。
时铭捏了捏眉心,觉得最近事事不顺。
那头吴玉梅却已经跟潘志强聊上了,热络的像是好友。
“潘老师,我是时铭妈妈,您打电话过来是有啥事儿吗?”
“时铭妈妈,是这样的,最近放暑假,学校正好要派人参加数学竞赛,原本是没时铭什么事儿,但正好有个学生中暑了,上吐下泻眼看去不了。”
“时铭期末不是年级第一吗,数学成绩满分,附加题都做出来了。”
“我跟学校一提,学校的意思是可以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去参加这个竞赛。”
“这竞赛是全国性质的,到时候拿奖中考能加分。”
“中考能加分?去,时铭一定去参加。”吴玉梅一口答应。
“不去。”时铭冷声拒绝。
吴玉梅瞪了他一眼,说:“多好的机会,人家想去参加都没资格呢,妈都知道,这种竞赛都得提前好几个月准备,争取名额。”
“要不是潘老师帮你争取,这么好的机会也轮不到你。”
这年头但凡是能加分的竞赛,竞争都很大,吴玉梅对此也略知一二。
时铭却漠不关心:“说完赶紧挂电话。”
潘志强连忙喊道:“时铭,参加数学竞赛拿到奖,也是有奖金的,第一名的奖金比咱学校的还要多。”
时铭犹豫了一下,在去参赛拿奖金和在家等俞宿电话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我有事,没空参加。”
吴玉梅马上戳穿:“你还有什么事儿,暑假都好几天了,你不都待在家里头看书,连家门都没踏出过一步。”
“在家看书是看书,去竞赛也是看书,还能加分,这多少的事情啊。”
时铭却坚定的说:“我不去。”
吴玉梅恨铁不成钢,只得说:“潘老师,这孩子脾气倔,要不待会儿我再劝劝他,数学竞赛的事儿还得劳烦你帮他报名。”
时铭脸色沉下来:“妈……”
潘志强也知道时铭的性格,暗道他难道已经不缺钱了,想了想又说:“时铭,这次比赛总决赛在京市,你要是能抢到市级比赛名额,到时候就能免费去京市玩一趟。”
“那可是咱国家的首都,有故宫,有长城,到时候老师带你去看看。”
“而且这次的奖金十分丰厚,我听说有企业赞助……”
“总决赛在哪儿?”时铭却只听见这个。
“京市啊!”潘志强敏锐的察觉他的兴趣,“你是不是也想去玩?玩一趟回来跟同学们还能吹吹牛,到时候老师给你拍照片。”
时铭抿了抿嘴角:“好,我参加。”
“糕糕,你真的要去参加数学竞赛?”儿子松了口,吴玉梅反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时铭点了点头,将潘志强火急火燎翻出来的书一本本摊开。
要参加竞赛,以他现在的水平去,说不定连进京参加总决赛的资格都没有。
吴玉梅见他把书翻的飞起,皱眉说:“糕糕,如果你真的不想参加就拒绝,这名额也挺重要的,咱可不能浪费。”
时铭抬头:“妈,你能不能别打扰我学习。”
吴玉梅一腔话都给憋了回去,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
在她眼里,儿子飞快的翻书那就是应付了事。
吴玉梅不知道,一旦翻开书,时铭的记忆就会被激发,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不,不只是过目不忘。
就像是原本就存在的记忆,在翻开书,知识进入眼睛的那一刻就被激活。
时铭能从倒数,在一个月时间内考到全校第一,凭借的就是这个。
时铭甚至觉得,他想尽办法都无法找回的记忆,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抵御机制无法直观存在。
那些记忆一直在他的身体中,接收到外部刺激后,随时可能苏醒。
就像他开了挂似的学习能力,亦或者那一天下冰雹,他立刻想起吴玉梅会发生意外。
眉头微挑,时铭心想:本来就是老子的东西,现在只是还回来。
即使如此,接连不断的看书,脑子不累,双眼也会疲倦。
时铭捏了捏眉心,放下黑色签字笔。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抽屉。
抽屉夹缝里,日记本静悄悄的藏着。
【时铭,1992年生,初中辍学……】
【远离程天明,远离姓程的男人!】
我为什么这么排斥京市,就好像去了这个地方,我就会发生特别不幸的事情一样。
纤长的手指拂过程天明三个字。
时铭皱起眉头:跟他有关吗?程天明?男主?他在京市?
这么一想倒是很有可能,不然的话没办法解释他心底对京市的排斥。
时铭叹了口气,将日记本合上。
“要不是小尾巴在京市,我才不想去。”
谁让他善心大发,把那条小尾巴带回家,谁让他嘴硬心软就是放心不下,既然小尾巴没良心,不打电话回来,他只能自己去京市看看。
要是被他发现小尾巴单纯是没良心,一定要捏扁他的嘟嘟脸!
至于男主
?现在也只是个小屁孩,哼,他一个能打十个!
时铭一认真起来,在汕城竞赛场上自然威风大发,顺利夺得去京城总决赛的名额。
这对于二中来说是个惊喜,在此之前他们年年参加,年年都是陪跑。
为此,校长大手一挥,让潘志强这位班主任跟着一道儿去,免得一中带队老师偏心,亏待了他们二中的学生。
京市危机还未出现,时铭却先遭遇了另一种打击。
火车上熙熙攘攘,人的味道混杂一片,酝酿出难以言喻的奇怪。
尘土、食物、油烟和南方特有的潮湿气。
汗味、体味、泡面味,甚至还有臭脚丫的味道,这简直是对时铭最大的恶意。
时铭坐在靠窗的位置,只有外面的热风能让他不至于窒息。
潘志强上完厕所回来,瞧见时铭脸色难看,嘴角紧抿,浑身散发着不悦。
“时铭,怎么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一开始帮时铭抢下这个参赛名额的时候,潘志强也没想到,时铭居然真的能拿下汕城市数学竞赛第一名的好成绩。
但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自己班里头居然真的出了一个天才,潘志强都忍不住有些飘了。
时铭回头,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他不想说话,因为一开口,就怀疑那污浊的空气会涌入自己的口腔。
潘志强没看懂他的眼神,更加关切的问:“要是不舒服的话一定得告诉老师,这次你可是二中的希望。”
二中十几个人去参加数学竞赛,结果只有时铭获得了进京参加总决赛的资格。
为此,校长都亲自发了话,让潘志强好好照顾这棵好苗子。
谁想当二中的希望,我只想要奖金……
想起这所谓的数学竞赛,拿了第一名居然只有一个奖状,时铭的心情更差了。
他扭过头,忧伤的看着窗外。
俞宿肯定不会知道,他为了去京市付出了
什么!
殊不知他这样的做派,看在汕城其余参赛者的眼中,那就是目中无人。
除了时铭之外,汕城一共三个名额,其他两个都是一中的。
原本对时铭还很好奇,结果这家伙上车之后就面无表情,一副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架势,一中两人自然不服气。
等午餐时间,潘志强和一中带队的老师离开座位去买饭,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切,装模作样。”
“就是,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上车就没说过话,他不会是个哑巴吧。”
“嘻嘻,不只是哑巴,还是个聋子。”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停,时铭冷冷回头:“闭嘴。”
两个一中脸色青黑,恼怒道:“你算什么玩意儿,也敢让我们闭嘴。”
“这车是你的吗,凭什么我们不能说话。”
“呵,要不是一中粗心大意,才不会让你一个二中拿到参赛资格。”
时铭冷冷提醒:“我是第一名。”
“第一名又怎么样!”
“就是,第一名了不起吗?”
时铭嘲讽道:“第一名确实不算什么,但比第二名,第三名强一些。”
说完,他再一次转过头看向窗外。
两个一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起来想要扑过来咬他一口,却又不敢。
时铭懒得搭理他们,心中暗道:小朋友为什么不能都像俞宿一样乖巧可爱,这嫉妒的嘴脸面目可憎,辣眼睛,不想看。
俞宿这么乖,肯定不是故意不联系他。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硬卧包厢里爆发,一中的学生不约而同的孤立了时铭。
可惜,这点小伎俩时铭压根不放在心思,他们不说话,时铭还乐得清静。
倒是潘志强感受到他们的恶意,低声问:“时铭,他们怎么你了?”
“没注意。”
时铭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又把对面两个学生的脸气得发青。
京市是华国首都,最最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