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陈励
“你……太子殿下？！”
惊呼出声的那人明显觉到了错处，连忙改口：“是……是前太子，你没死！”
听到这个称呼，林生只是无辜地挑了挑眉，没有回答任何话。
林生……就是前太子？
那个逼淳熹帝让位于自己的前太子？
柳杜衡只觉得可笑。
这个杀了自己的妻子，岳丈，甚至间接害死了自己孩子的人，竟是前太子？
“不可能！陈励二十年前就在宗仁府自尽了！”
“可他分明与前太子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一位白发苍苍的太傅颤颤巍巍地辩驳着。
“你……”太傅望着站在那处的男人，即使二十多年过去，男人青春不再，可他仍然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将那男人从小一点点教导至大的。
林生低头笑笑，不置一词，径直地走向台上，扔给李太医一颗小药丸。
“喂给他，这是半颗解药。”
裴敬当即阻拦：“道主！您怎么！”
林生回过头，眼神轻轻撇过裴敬：“我做事，什么时候还要征求你的意见了？”
裴敬立刻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林生转过头，似是一片深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陈勘，温柔启唇：“毕竟是我的亲生弟弟，我不想他死。”
江户眯了眯双眼，冷声道：“既然不想他死，又何必给他下毒。”
林生这才转眸看向江户，眼中充满欣赏之意。
“江公子，怎么样，现在对于加入还有兴趣吗？”
太嚣张！
台下有老臣一把推翻酒案，厉声喝道：“陈励！二十年前你谋反，落了个什么样子！你竟还敢再来对自己的弟弟下手！你不配——”
“砰！”
话音未落，那老臣睁大着双眼，直直倒在地上。
皮肉烧焦的味道，血腥味和火药的刺鼻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难闻的林根作呕的臭味，裴敬却仿佛闻不到一般，还沉浸在喜悦里。
“谁再敢对道主出言不逊，我便一枪轰了他！”
林生没管裴敬，他看着李太医，做出一副平淡样子，道：“给他吃吧。”
李太医颤着手，却拿不定主意。
万一是毒药呢，那自己亲手喂给了圣上，是不是就是弑君？
他的眼神不断飘忽，手中的药丸都快被他捏化了，他也不敢做出抉择。
林生已经不耐烦了，他想伸手抢过药丸直接喂给陈勘，却被江户抢了个先。
那颗黑色的药丸在江户白皙的手中显得是那样的诡异，可江户却定着心神，直接掰开陈勘的嘴扔了进去。
旁边的太监快要吓死了，江户却冷冷地甩过目光，示意他拿茶水。
好不容易将药灌了下去，接下来便是听天由命了。
底下的老臣又开始叽叽喳喳。
“江大人，你怎么能信他！万一是毒药毒死了圣上，你可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行了吧你，合着躺在上面的不是你，你当然嘴巴一开一合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老臣的脸立刻便红了，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说中了羞愧的。
“我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可是圣上！渝国的天子！冒不得险！”
“不吃那药就算不冒险了？你也说了圣上是天子！万一那是解药怎么办？你说不吃那岂不是你就是弑君了？”
几人越吵越激烈，在这种危急时刻竟显得如此滑稽可笑。
林生本来还饶有兴致地听着，结果听来听去都是围着那药丸，他顿时心生不爽，手一挥，一把银刀便抵在最开始说话的那位老臣的胸口处。
“话太多，是要被杀掉的。”
林生歪着头笑吟吟的，仿佛杀人在他的口中如同饮一盏热茶。
无人再敢开口，那老臣活了六十年也没被人这样拿刀尖指着过，直接就吓昏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林生打了个哈欠。
“怎么着各位，天色已晚，今夜就歇在这奉天殿吧。”
他向后使了个眼色，铁骑立刻会意，拿出绳子将所有人捆了个结实，只剩下江户与柳杜衡还有躺在地上的陈勘。
林生对着柳杜衡勾了勾唇角，轻飘飘说着：“带他去武英殿偏殿吧。”
林生此话并不是对铁骑说的，他说的“他”也不是柳杜衡，而是陈勘。
柳杜衡收起刀，双眼戒备地微微眯着：“你不杀我？”
林生垂头笑笑，转身对裴敬说：“把他俩也带去吧。”
裴敬恭顺地点了点头，随手招来身后的几个士兵，两个抬陈勘，两个押着柳杜衡与江户。
擦身而过时，林生对江户诡异地笑了一下。
来不及多想，江户便被两个士兵推着走出了奉天殿。
“道主。”裴敬走到林生身旁，将那支火铳双手捧着奉还给林生。
林生用余光撇了撇那支纯铜物件，随后淡淡说：“给你了。”
脚步轻快，林生一步步走向那张陈勘坐过的龙椅，双手慢慢拂过褚黄色真丝坐垫。
“这位子坐久了，总是会冷。”
林生抬起漆黑的双眸，那眼底的情绪深不可测，薄唇似笑非笑。
“对吧，父皇？”
·
江户与柳杜衡被关进了武英殿侧殿，陈勘仍然昏迷不醒，被两个士兵随意扔在了榻上。
陈勘吃了那里药丸，可情况迟迟没有好转，江户只觉得内心一团乱麻，越想越慌。
难道那药真的是毒药？
不可能，林生不会用这么没头脑的低劣手段。
想到林生，江户又是一阵头疼，再加上一晚上突如其来的变故，江户隐隐有些支撑不住，身形晃动。
“江户！”柳杜衡眼疾手快，将江户拥入怀中。
江户稳了稳，勉强扯出一个笑：“我无事。”
“今晚可真是一出好戏啊。”江户冷笑一声。
江户千想万想，他也只想到了裴敬有心留在渝都，却不想裴敬如此有心，竟要直接让渝国换一个君主。
柳杜衡愧疚地抿了抿唇，他太信任裴敬，可惜这信任却所托非人。
偏殿的门忽地又是一开，一人被扔了进来，仔细一看，竟是李太医。
“诊脉。”
熟悉的声音响起，林生竟也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几十名铁骑。
李太医忙不迭地点着头，连滚带爬跪到陈勘身边，颤颤巍巍搭着手把脉。
林生确实没有撒谎，那半颗小药丸确是解药无疑。
陈勘到现在还没醒，许是毒根深重，身体虚弱，承受不起这么大的药性了。
林生挑挑眉，文雅一笑：“怎么样，姐夫可没骗你啊，衡儿。”
“你骗得还不够多？”
林生不语。
“你不是要这皇位吗，”柳杜衡走上前，“那你还把解药给他？”
林生侧过眼神望了望躺在榻上的陈勘，突然仰头大笑，那张俊俏的面容扭曲，极为荒诞。
“你好天真啊，衡儿。”林生掏出折扇一挥，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剩下一双魅惑的杏眼。
“我要的，是光明正大地登上宝殿，”林生慢条斯理道，“那半颗解药是只让他续几天命，好为我写下让位诏书而已。”
多荒唐，一个带着三万铁骑踏破宫门，二十年前就逼自己亲生父亲退位的逆臣贼子，竟然说要光明正大登上大宝。
“衡儿，你总要知道，这世上有些生来就属于你的东西却是需要抢——才能回到你的手上。”
林生斜下眼，似是无意撇了撇柳杜衡身侧的银刀。
“有十五年了吧。”
柳杜衡戒备地眯了眯眼，手下意识地将刀往身后藏了藏。
“别担心，那是芍花在这世上的绝笔，我不会动。”
说罢，林生双眼闪过一丝凌厉，伸手快速一勾，柳杜衡的挂在腰带间的锦衣卫指挥使腰牌便出现在林生的双指之间。
柳杜衡的双瞳骤然一缩。
林生要卫所内所有的锦衣卫。
十二卫所里只剩不到一千人，林生的手里却有五万军，他要这些锦衣卫干什么？
柳杜衡一时想不出头绪，他只知道，不能让林生拿走这块腰牌。
林生也对这块腰牌势在必得，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剑拔弩张，快到了要动手的地步。
“你想要什么，林生。”
半晌不语的江户声音沙哑，眼神却极为犀利。
不足千人的锦衣卫在裴家军面前不足为患，林生若真想赶尽杀绝，直接去掀了卫所司便是，根本不必费心费力拿柳杜衡的腰牌。
锦衣卫是世事尽知的暗探密卫，搜寻情报是他们的专长，而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可以调动所有锦衣卫做任何事，恐怕这才是林生的目的。
林生在找东西，或者是人，紧急，迫切，隐秘，到了非锦衣卫不可寻的地步。
“小江真是聪慧过人，”林生赞许地点了点头，“怪不得衡儿会对你……”
暧昧的眼神在阴冷黑暗的偏殿内扫过柳杜衡与江户，叫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你想要锦衣卫，”柳杜衡晃了晃手腕，拔出腰间的银刀，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杀了我，踏着我尸体出去。”
林生没说话，他垂着头沉默地望着那柳叶刀刀刃闪着的银光。
“夜深了。”林生转过身，双眸淡淡地抬着望向外面，神色间竟显一丝落寞。
只可惜冬季窗户全都被封死，门也紧紧关着，月光透进来，却只剩下朦胧胧的一片雾白色。
“衡儿，”林生突然变换了脸色，仿佛刚才那一丝失落只是虚伪的月影假象，“忘了告诉你，那半颗药丸虽能解陈勘体内一半的毒，让他恢复如常，但七日之内不服下另外半颗的话——”
“毒性翻倍，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