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雨露湿润大地,大地恩泽生命
黑马的速度极快,哪怕是在拥堵的不成样子的主街上,它的速度依然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
在与背上老人精准的配合下,它不断在一辆辆轿车的身边擦身而过。那粗壮的马蹄,每一次落下,想象是被测算过一样,精准无比的避过了每一个障碍。
而且牧青还发现,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拥堵的主街。
在横穿了近乎堵死的长街后,他们这一骑二人直接拐进了一处街角。
和喧闹拥挤的长街相比,这里更加安静,但是却更加狭窄和复杂。
然而那黑马却连减速的动作都没有,甚至在一声类似欢呼的嘶鸣中,它一头扎进了那些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
于是在狭窄的巷道中,有黑色闪电一掠而过!
闪、纵、腾、挪,在这些狭窄的巷道中,黑马就像是一位于黑暗中跃动的舞者,不断的上演着让人眼花的舞步。
而那位老人就是这一场歌剧的作者,舞者的一切动作,一切细节,都出自他的创作。
于是在他们的配合下,原本需要三十分钟才能到的路程直接缩短了一半!
然而当那座曾经幽禁过牧青的大楼遥遥在望的时候,一扇足有三米高的围墙却拦住他们。
说实话,到达这个距离后,牧青已经可以自己下马走过去了。然而他身下的黑马此时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它还开始了加速。
原本的黑色闪电化为了更加迅猛的奔流,从那庞大身躯上涌动而来的气流甚至让四周的杂物飞舞,让两侧的窗棂乱颤!
“卧槽!”
黑马的举动吓了牧青一大跳,让他误以为这位马兄的马生不顺,想要带着他们二人一死了之。
然而就在这时,这匹黑马突然纵身跃起!
它如同跃出深渊的陆行怪兽,带着如同王者跃涧的气势冲霄而起!
墙壁外的阳光恰在这时被一块乌云遮蔽,仿佛是连艳阳都不敢触犯这位陆行怪兽的威仪。
于是,在这连诸神都要退避的气势中,黑马轰然落地。
“你说的地方到了。”
老人的声音惊醒了震惊不已的牧青,他茫然四顾,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来到了那栋大楼的正门。
“谢谢!”
看着自己曾经大闹过的地方,牧青没由来的心里一疼。这种情绪瞬间冲淡了刚刚老马与黑马带来的冲击,让少年的思绪再次低落。
“喂!”
和老人道谢之后,牧青转身要走的时候,那位老人突然叫住了他。
“你知道骑兵最为重要的是什么?”
老人的话让牧青有些茫然,不过他还是顺着老人的话说道:“马?”
“是气势!”
骑在马上的老人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如同在挥舞一柄锋利的战刀:“任你前路阴霾,我自无畏前行!”
说着,他手指微动,直接向牧青抛过来一张卡片。
后者下意识接住,发现竟是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寥寥几个字:
【莱安马术协会会长:马东西】
“有空找我,我教你骑马,八折。”
说着,老人与黑马扬长而去。
“勇往无前么?”
牧青自然听出了老人话里的意思,在看到他眼中那种黯然之色后,这位可能一生都没有退缩过的老人忍不住指点了他一下,顺便为自己的马术协会拓展一下业务。
不过此时摆在牧青面前的,不是坚硬的墙壁或者雄浑的山峰。而是死亡以及在死亡边缘遥遥凝立的少女,在二者的面前,任他有千般刚直也毫无意义。
【为了保住高汾旸的性命,一直在非洲大陆上纵横无边的战兽选择了回国效力。而她的条件就是由中夏方面提供可以为女孩续命的办法,但是即便是汇聚了所有相关专业的人才,最终也无法将高汾旸的性命延长哪怕一年。没有办法之下,我们只好借助高级异能者的帮助,将战兽的灵魂撕裂,将那种强大的自愈能力封存在了高汾旸的身上,以期望能得到奇迹。】
然而有些事终归是要他亲自去面对。
于是在深吸了一口气后,牧青缓缓推开了临时医院的大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嗅觉灵敏的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从小牧青就不喜欢这种味道,哪怕最近一段时间经常住院,他也还是无法习惯。因为每当这种味道出现,都预示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奇迹没有出现,高汾旸体内的端粒还在持续缩短,而战兽的灵魂也仅仅是能将她体内的痛苦压制,却无法延续其寿命。所以那时的她只能活到十八岁,然而在某个关键性时刻,这个女孩毅然放弃了自己最后一年的生命。她以自己的死亡为代价,选择让战兽完整。】
几个呼吸间,牧青冲到了五楼,之后他在王有才的提示下,迅速找到了高汾旸的病房。
然而当他即将推开房门时,他却再次犹豫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高汾旸。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英雄,是那些从战场上活下来或者死去的人一样,是为了这个城市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
正是因为他们的付出,这座城市才能安然无恙。
虽然已经成了异能者好几个月,但是他心中残余的少年心性依然让他为那辉煌的战绩而自豪。
然而王有才的讯息却告诉他,这一切的胜利,一切的辉煌,他们所有人得以生存下来的契机都是那个女孩,用自己残余的生命换来的。
原本,她还有一年的时间,
她还可以沐浴阳光,还可以让晚风在自己的发丝间穿过,还可以去见自己喜欢的人,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然而这一切,都在某个时刻终止了。
牧青那贴在房门上的手怎么也用不上力,他明明已经取得了胜利,明明已经保护了所有人,却最终失去了那个肯用生命保护自己的人。
他以为他赢了,实际上他却输了,而且是一败涂地,甚至连选择的机会都没给他。
吱嘎一声,那道房门被推开,同里面走出了有些秃顶的王有才。
“来了就进去吧,她已经准备好了,你总不能不如一个女孩子坚强吧?”
一往无前么?这才是一往无前的意思么?
王有才的话让牧青微微苦笑,不过他还是缓缓走进了病房。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压抑,也没有电视剧里经常的各种仪器和针管等等,这间病房里就只有一个坐在床上,穿着蓝白病号服的女孩。
她坐在那里,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轻抚着那齐腰的长发,仿佛是沐浴微光的精灵。
“你回来了?”
看着呆立门口的牧青,高汾旸缓缓开口。
“哦。”后者一愣,随后回道:“回来了。”
明显不合时宜的问答迅速拉近了二者的距离,在屋外阳光的见证下,他们心里的隔阂被迅速打破,一直或者羞于开口,或者懵懂无知的情愫在这一刻迅速发展,在空旷的房间中连接到了一起。
“你瘦了好多。”
不太习惯和异性交流的牧青,有些发涩的说道。
何止是瘦,此时的高汾旸简直像是被人抽离了血肉一样,那苍白的皮肤下,甚至已经看不到血管。
“是啊,那些药物会阻碍营养的吸收,而且会刺激胃壁。不过现在好了,不用在吃那些讨厌的东西了。”
明明是如此悲伤的话题,但是在高汾旸口中却显得那样的令人欢喜,仿佛是与友人见面后的聊天那样自然。
牧青沉默了。
他并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身为一个男人该说点什么,所以他只有默默的走到了高汾旸的床前,近距离的观看女孩的脸。
这是一种几乎唐突的行为,以至于高汾旸那苍白了很久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丝血色。
“谢谢你。”
挣扎了一阵后,牧青终于在嘴里吐出了这样一句话,这样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我好像是个傻逼!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为什么要谢呢牧青?”高汾旸笑眯眯的看着牧青的窘迫:“就像雨水湿润泥土,而泥土又滋养种子一样,一切都自有他的循环。大地不会去感谢雨水,种子也无需向大地道谢。因为他们都是循环的一部……”
不等高汾旸把话说完,再也控制不住的牧青一步上前,他以一种近乎无礼的霸道姿态强行靠近女孩,随后低头吻而来上去!
这并不是他第一近距离接触异性,更不是第一次与异性接吻,但确实最为心甘情愿,甚至是无比迫切的一次。
【雨露湿润大地,大地恩泽生命。】
【而我喜欢你。】
对于牧青来说,接吻是一种十分陌生的行为,甚至他曾一度怀疑这样行为的意义是什么。直到他看到了那个在阳光中,兀自坚强的女孩后,一种无法抗拒的想法就从其心里涌了上来。
他想拥有她!
哪怕仅仅是这短短的一个午后,他也想拥有她。想告诉她,她是那样的令人迷醉。
终于,青涩的少男少女分开了。
牧青想要说话,但是在感情方面从来没主动过的他再次被女孩占了先机。
“是吻我的感觉好,还是吻那个身披绿甲的女孩感觉好?”
高汾旸的话让牧青的面色一囧,他明白女孩的意思,很明显,他当初和莉莉丝的“交流”被其知晓了。
“你咋知道的?”
牧青的思绪被带偏了。
“是孙鹏,他把你当时的英姿全部录了下来,并且发到了聊天群里。”
艹!
叛徒!内奸!
因为好久没上过班级的聊天群,所以牧青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身边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叛徒!
不过他迅速冷静下来,虽然一个叛徒很令人气愤,但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却在这时,他看到高汾旸的鼻子中流出了血。
“大夫!”
牧青吓了一跳,他几乎是疯了一样,想要冲出去找王有才,却被床上的女孩轻轻拽住了衣袖。
他瞬间安静了下来,因为他怕伤到女孩。
却不想,在这个过程中,高汾旸的头发因为惯性的原因从其头顶掉了下来。
女孩的头发早已经脱落了。
“我早就说,不要准备这样长的假发,不容易固定。”
高汾旸微微苦笑的看着牧青道:“现在的我很丑吧?”
她的嘴角、眼角甚至耳朵都在流血!
后者痛苦的摇头,他轻轻的将女孩拥在怀里。
不要死!
牧青在心里恳求,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女孩说,有太多太多的情愫想要向女孩倾诉。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躺在他怀里女孩想要抬起手臂去轻抚他的脸庞,然而不等他将身体凑过去,那悬在半空的手臂就垂了下去。
高汾旸死了。
她到死也没给牧青说出那句话机会。
就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里,在纯白的病房中,在她喜欢的人的怀抱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病房的门被撞开,一群男男女女的人冲了进来。
他们都是高汾旸的家人,虽然她父母早亡,但是她周围的亲人却对她非常好,可以说是每一个人都将这个坚强的女孩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
而在觉察到高汾旸坚持不了多久后,王有才便群发了那条讯息。
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怪物云集的聊天群,也不认识容貌平平,却可以统领那么多能人异士的出租车司机。
于是在时间与距离的分割下,这些人并没有见到高汾旸最后一面。
痛苦的哀鸣从病房中响起,这些人簇拥在少女的尸体前,发出了最为痛彻心扉的哭泣声。
而此时的牧青已经离开了病房。
高汾阳已经死了,这里已经没有他留恋的东西。
走廊外的阳光混合着风,吹动了遮阳的窗帘。那飞扬的轻纱就像与人道别的少女,在午后的光芒里缓缓远去。
牧青浑浑噩噩的走出了临时医院大门,一直守在医院门口的王有才想和他说点什么,但他去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就这样,如同行尸走肉的他从中午一直走到了黄昏,从东区一直走回了市区。
此时虽然地狱已经退去,但是它们遗留的问题却还在。所以此时莱安街头上经常能看到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人,在来回奔走。
然而就在这些人中,一个连肩膀都塌陷了的年轻就显得无比显眼。而就在所有人匆匆而过时,留下的好奇眼光中,这个年轻人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蹲在地上。
嚎啕大哭!
就像是一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孩子那样,哭的那样旁若无人,蛮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