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数分钟前。
轰隆！
在沸反盈天的街道上，两辆逆行而上的汽车相撞后发出的轰鸣惊醒了中沉睡的女孩。
她茫茫然的看着挂在纯白色的墙壁上的时钟。
【10：00】
从夜晚折腾的天亮，终于在晨光吐露的那一刻缓缓睡去。
这是自己从住进这里后，经历的第几个日夜了？
有些忘记了。
她有些艰难的摇了摇头，仿佛在嘲笑自己日渐退化的记忆力。
然而就是摇头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惊扰的那一缕缕青丝簌簌而落，最终变成纯白被单上的几缕裂痕。
“该吃药了。”
有些同样脱发烦恼的王有才怜惜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他与这个孩子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是却能感受到这个女孩体内那股无法言喻的坚韧。
他被这股坚韧折服了，就好像当年在非洲大陆上，第一次见到另外一个女孩一样。
她们的眼神是那样的相似，就好像是一支钢针，一把插在了他的心里，再也拔不出来。
也正因如此，当自己的那位学生抱着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后，他才会毫不犹豫的收下了她。
哪怕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好。”
女孩开始吃药。
药很苦。
这并不是在故作娇弱的夸张，是真的苦。这种刚刚从实验室下来的药物，其成分十分复杂。
这也导致它的味道十分极端，而且服药后的药物反应也十分强烈。
偏偏，为了保证绝对的吸收，在吃这种药物之前，必须保证病人的胃部什么都没有。
于是五成的苦涩混合五成的折磨，最终演变成百倍的痛苦。
果然，在药物入口后，女孩的眉头十分迅速的纠缠在了一起。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吞水，但是也无法掩盖那种极端苦涩的味道和仿佛吞咽钉子般的痛苦。
但是她却没有出声，而是在默默忍受着。
终于，当时钟的数字跳动到【10：10】后，那一对好看的眉毛才归于原位。
“外面怎么了？”
吃完药就要打针，之后才能吃饭，不过在这个过程中间，女孩还有两分钟的休息。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喜欢站在窗前向外眺望，仿佛无限垂涎那些沐浴在阳光中的景色与人。
可惜的是，那些对于常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对于她来讲却已经是咫尺天涯外的奢望。
她以无缘阳光。
“打仗了，和那些怪物。”
王有才的目光掠过少女的肩膀，也透过玻璃看向了外面。
突然，他心中升起了一个无法探究其来源的想法。
如果。
如果世界末日了，是不是这个女孩就可以不用遭受这些可怕的痛苦了？
人类都要毁灭了，她还需要用那种连旁观者看到都要为之抽搐的痛苦去换取细微的希望么？
这样的生活和特么身处地狱有什么区别？
于是，当这个念头在王有才心里出现后，他的肩膀就在颤动，他的嘴唇想要张开，他想要告诉眼前这个姑娘：世界要毁灭了，那些曾经出现过的怪物将会再次出现。所以姑娘啊，不要再去忍受那些痛苦的折磨了，去享受外面的阳光与人生吧，去见你想见的任何人，和他们诉说你想说的任何话。因为此时此刻，你我都将是一样的。
然而就在他即将出声的时候，那个女孩却先他一步开口道：“小姨她们，是不是正在战斗？”
“嗯。”
含在嘴里的话被仓促间咽下，差点让王有才直接噎死自己。
他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就好像当年的雨夜，他看到某人之身进入那茫茫原始森林，而他却因为犹豫与那人再不得见时一样，他又开始痛恨自己所有的缺点。
说啊！
他用力的掐着自己的大腿，想让自己爷们一点，想要用自己干涩的语言让对面的女孩放弃。
放弃那渺小的，关于生的希望。
进一步死亡，退一步亦是死亡！
此时的王有才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一座悬崖的边上，只要他一开口，无论什么结果都将把这个女孩推落到无底的深渊。
人生处处的抉择。
这是李峰常说的一句话，却让此时的王有才感觉自己的五脏都在扭曲。
然而，就在他患得患失之间，那个女孩再次开口了。
“他们是不是很危险？”看着窗外喧闹的街道，女孩突然开口道。
“嗯。”此时的王有才真的想用口水噎死自己。
“小姨为了我，强行将自己的一半塞进了我的身体里。然而我却因为那个可怕的影子而疏远小姨，这样很不好。”
女孩靠近了窗户，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看着自己投射在窗户上的影子说道：“如今他们都在战斗，我却因为个人原因拖他们的后腿，这样很不好。”
“为了我一个人，而让这座城市没了英雄。”
“这样很不好。”
在少女面前的玻璃上，璀璨的阳光被层层黑暗遮挡。
在这片黑暗中，一根根巨大的青铜柱子缓缓升起，之后便是一个更加庞大的影子。
莱安战神孙小小！
确切的说是孙小小的另一半灵魂，正是一般灵魂中蕴含的治愈能力，才让这个内里千疮百孔的女孩活在了现在。
而如今，随着高汾阳逐渐接近成年，即便是依靠战兽的治愈力也无法在压制那些致死因子。
一年！
即便是依靠这种可怕的治愈能力，此时的高汾旸也只能在活一年。一旦她成年，其身体便会迅速消亡，甚至连灵魂都会受到影响。
神魂俱灭！
这便是经过王有才的检查后，给出的最后结论。
而一旦她剥离了那个镇压在心中的影子，那么她连一年的时间都不会有。
也许立刻，也许是今天，也许是三天四天。
总之用不了多久，这个女孩便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而且失去了战兽的压制，那些原本处于【渗透】状态的死亡因子会变成【弥散】，到那时，女孩一直忍受的痛苦便会成倍的增加。
“不要！”
王有才想要阻止，然而当他看到窗户上，女孩的倒影时突然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这个即将亲手断送自己最后生命的女孩。
在笑！
就好像做了调皮的事情被大人发现。
就好像在清晨的阳光中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就好像在期盼中终于等到了喜欢之人的回应。
此时高汾旸的脸上洋溢的，是一种让人如沐晨光的笑容。在这股笑容感染下，王有才的脚掌便再也离不开的地面。
什么人能如此坦然的面对死亡？
他无法想象此时的女孩做这个决定时，需要何等的勇气，但是有一点他明白，这个女孩在此时此刻已经找到了她生命的价值。
中年男人的眼眶湿润了，他愣愣的看着女孩的背影，像是在致敬一位英雄。
在他的注视中，女孩的手指轻轻点在了窗户上。如水一样的波澜泛起，那个被封存在黑暗里十七年的影子缓缓消散了。
黑暗已经退去，阳光再次占据了女孩的身躯。
静静等待中，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她将自己最喜欢的诗和最喜欢的人转换成了文字，却仅仅让它们停在了手机中，没有发送。
喜欢一个人，没必要让对方知晓。
【10：30】
想象中的死亡没有降临，除了女孩的身体因为巨疼而还是不断的颤抖以外，此时这间病房内没有任何变化。
于是收起手机的女孩躺回了床上，她看着一旁呆立着的中年人说道：“王伯伯，我们该打针了。”
“哦哦哦！”
女孩口中的王伯伯骤然惊醒，他有些惊慌甚至有些失控的摆弄着那些医疗器械。
战兽的影子已经消失，此时的女孩再打这些针还有意义么？
王有才不知道，他甚至不敢去想。
然而那个因为痛苦而有些说不出话来的女孩却在用她的行动告诉他：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此时外面街道上传来的巨大响动顺着窗户传到了这间病房，给这间安静到连药液滴落进针管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的室内添加了一种异样的热闹。
【震惊！那些怪物又出现了！】
【恐怖的恶魔惊现郊区，为什么我们一直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我们是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让人当成了实验的小白鼠？】
【政府一直在欺瞒着我们，他们已经投降，成为对方的一员！】
随着那个女人的第一声尖叫，无数关于郊区出现地狱生物的消息和视频便如同雪花一样四散飘扬。
此时，整个莱安城都在沸腾。
无数刚刚还沉浸在乔迁之喜的人们，此时却迅速抛弃了刚刚得到的新家。他们都冲到的大街上，不断的宣泄着自己的恐惧。
有的人在哭闹，有的人在逃跑，而有的人则在自相残杀，趁乱为盗。
海量的恐惧之力从人们心中涌出，它们化为养料顺着虚空中看不见的联系传到了郊区，涌进了那个屹立在黑暗中的身影。
受到这股能量的激化，郊区战场上那些纵横来去的无数恶魔再次进化。随着一声玻璃碎裂一样的声响，一条数米长的裂缝从那道光幕的表面上出现。
而在光幕的前方，残余的人类士兵在仅剩一台的零度机甲的掩护下退到了光幕之前。这将是他们最后的防线，一旦这里被突破，那么他们先前的一切布置都将白费。
不过好在此时战场上那些恶魔的重心不在人类身上，而是在那些从过去走出的天使们。
哪怕是存在于曾经的虚幻之物，当这两大阵营的生灵再次相见后，他们彼此之间仇恨依然占据了思维的主动。
得益于此，人类才在如此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强行占据光幕的一角。
“这也是您安排好的么？”
被打瞎了一只眼睛的徐星河瞪着残目看着前方的战团。
从踏足军事学院那一刻起，便成为所有人焦点的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这里，在这片应该属于军人，属于他的战场上，他沦为了陪衬。如同是餐盘上的点缀一样，可有可无。
军人的骄傲刺激的他满脸通红，然而这一切的愤怒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表现。
太快了，人类战败的速度太快了。
就好像寒冷的冬风吹拂过田里的秧苗一样，仅仅是一个照面，自认做足了准备的人类士兵便被迅速击溃。
如果不是赵冉准备的后手和灵能局众多异能者的拼死相救，恐怕这一战人类阵营将以全军覆没作为谢幕。
“你知道我这一生上了多少次战场么？”
和四周其他人相比，此时的老人身上倒是没什么血污，这完全得益于他身后的赵倩拼死相护。对于这个骄傲的女人来讲，此时她身前老的周身五米范围，就是她的战场，是任何人任何生物都不能跨越的雷区。
“四十三次，如果算上这次的话，那就是四十四次。”
老人的面色并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表情，反倒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就仿佛是终于回到家中的旅人一样。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那么的熟悉。
“经过这四十多场战斗，我总结了一个经验。”
老人看着前方沸腾的战场，和他身旁明明很恐惧，明明很害怕，但是当敌人袭来时，依然敢用颤抖的手指去扣动扳机的士兵说道：“人类最应该品尝的就是失败。”
苍老的眼睛环视着四周，赵冉缓缓说道：“从第一缕火焰在人类手中升起时，人类便从蒙昧走向了文明。之后便是数百年的顺风顺水，而这也导致了人类的自大，认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自己，谁也无法打败我们。”
老人的眼睛透过战场的喧嚣，看向了被层层黑暗包裹的苍穹。
“自大让我们忘记了敬畏，忘记在了历史的阴影里，还有着那些足以让我们家破人亡，魂飞魄散的东西。
所以，当我们敲定了主动对敌人出击的计划后，我便明白，我们必将失败。
因为在那些堆满一座座仓库的武器的支撑下，我们已经忘记了那曾经那些峥嵘的岁月。然而我们可以接受失败，但是如何败，怎么败，败在哪里必须有我们自己决定，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以更快的速度站起来。
看看你的周围吧。”
老人指着那些任然在拼死反击的战士们说道：“他们现在还很稚嫩，他们的反击还很微弱，但是如果他们能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那么他们就是中夏反击的燎原之火。
支撑我们一步步走出困顿的，从来不是现进的武器大炮，不是高来高去的漫天神佛，而是我们成为人族、民族脊梁的不屈精神！
而这，就是我为你，为后世留下的燎原之火。”
徐星河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四周的一切，看着那些在反击中被恶魔吞吃，被天使斩断的战士们。
突然他摘下了头顶戴着的军帽，胸前佩戴的勋章。之后他在身后赵倩不可思议，而赵冉却无比欣慰的眼神中缓缓跪了下去。
“终有一天，我比追随你等慷慨赴死！”
真正的燎原之火，在这一刻已经埋下。但是他到底会成长的什么程度，又能不能在扑朔迷离的将来起到作用，已经七十多岁的赵冉感觉自己已经看不到了。
既然看不到，就不要关心，就好像中夏老人们常说的那样：儿孙自有儿孙福。
反倒是此时此刻，一件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情让老人更加在意。
他的一旁，蹲了一条“狗”。
“你踩我脚了。”
老人对着一旁的刘昂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