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姑姑的秘密
李亚海走后，一屋子的人，都忽然沉默下来。
有些被刻意避开的话题，终于还是避无可避，被搬到了明面上。
所有人都觉得，以千雪对二哥的敬爱，以及千闻的疼爱态度，她一定会跟他们一同北上。
可目前看……
难道千雪不想？
千雪低着头，感觉到头顶来自众人疑惑的视线。
其实，她从千盛口中知道他们的行程计划时，也曾计划要与他们一同北上。可每当静下心来后，内心又开始动摇，特别是想到二哥那么早就离开人世，景月独自带孩子长大……
心痛，但却没有面对的勇气。
直到现在，当“离开”这两个字，真的出现在千闻嘴中时，千雪终于还是出声了。
“三哥，千闻……我可能不能陪你们北上了。”
说完，就红了眼眶。
“啊？”
虽然刚才有所猜测，但大家还是深感意外。
千盛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
他很不解，妹妹不是一直想要亲眼看看二哥生活过的地方吗？
在他眼中，妹妹并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人，尤其是这么多年独自在外生活，早已将她练成独当一面的剽悍女掌柜。
现在的时机正正好，为什么不肯北上？
“难道你有什么难处？”
到底多年未见，千盛居住在泛古大陆，身上多少还有父辈留下来的特点，他不知道该怎么关心他，可又本能地紧张起来。
担心她在外面受人欺负，特别是担心，她是不是遇人不淑……
不止是他，连晏华也紧张起来，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她，手握成拳。
仿佛她只要吐出一个负心人的名字，他就随时准备拼命。
千雪接收到大家关心的眼神，心暖的同时，也终于说出她的秘密。
原来，8年前的一次外出远行中，她不小心在东南散居区遭到野熊偷袭，差点丧命时被一位老猎人救下。而老猎人养育着三个孤儿，都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却一直受他照拂，
千雪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本想回程时送他些火种，谁知却听到他受伤去世的消息。
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而3个孤儿中，最大的那个才12岁，最小的只有5岁。
老人离世后，3名孤儿生活艰难。
千雪见到他们时，他们神色呆滞地坐在兽皮帐篷前的石头上，身上穿着不知道多久没洗的兽皮，浑身脏兮兮的，手里却拿着更脏的树皮，麻木地放在嘴里啃着。
脸上、嘴角全是脏泥巴，苦涩难咽的树皮，啃得他们嘴皮发黄，口水顺着树皮纤维流下。
千雪动了恻隐之心，将他们全都带了回来。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决定买住宅、开店铺……
不过两年前，3个孤儿中年纪最大的方南，却突然和她告别，说他要去远行。
18岁的小伙子，她根本拦不住。
在得知对方想去远行学艺时，千雪只能为他准备好行囊。
可16岁方北，也吵着要和哥哥离开。
这兄弟俩，原本是那位老猎人的“邻居”，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在合作狩猎中丧生，老猎人过意不去才收留了他们。没想到，这一养就是8年，最后还让他俩捡回一个5岁小女孩。
也就是3个孤儿中，年纪最小的圆圆。
千雪将他们带回聚集区后，花了一个隆冬的时间，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
尤其是小圆圆，婴儿肥的白净小脸，特别招人喜欢。
而她真正的亲人，也就是圆圆的姑姑，恰好也在聚集区，而且夫妻俩恰好也没有孩子，见圆圆长得玲珑可爱，就把她领回去了。
此后，千雪便只偶尔去看望一二。
后来，知道圆圆姑姑一家不喜欢自己，就很少去看了。
特别是苏南苏北一走，她的生活就重新陷入孤寂。
更让她担忧的是，苏南苏北跟着商队去了北方，就再也没有回来……
千闻他们到来前，千雪时常一个人去城门口，查看来往的人员消息，每次都希望他们能在隆冬的大雪封城前回来。
可每次，希望都变成了失望。
亲侄女的到来，确实冲淡了她的忧思，但这场特大暴雪的来临，又让她勾起一抹担忧。
特别是站在比屋顶还高的积雪堆上，看着无边空旷的冰天雪地，看着天地之间再无一丝遮拦的白茫茫世界，她又忍不住为那两个孩子担忧。
毕竟，共同生活了6年之久，他们也像自己的亲人一样。
“……对不起，我本该亲自去看一眼二哥，哪怕只是他的墓。可是……”
千雪敛下眼中的沉痛，“我也不知道阿南和阿北怎么样了，他们说去海岸对面去看看，增长下见识。可他们去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被天气异变耽误了，还是……”
另一种后果，千雪不敢想。
千雪的话，让所有人都沉寂了。
大家都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秘密在其中……
他们是头一次听说。
作为兄长，千盛感到万分沮丧，“对不起，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们都不在你身边……”
当他听到，她轻描淡写地说起被人救下的往事时，那种时过境迁的平静，让他心痛的同时也终于明白过来：
他们之间缺失的时光，再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能够维系他们之间感情的，是这一身血缘关系，还有过往亲情的美好回忆。
而这中间，已经有了其他人来填补。
千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下子又变回泛古大陆那个被责任压垮，却不知该如何抗争的男人。
千雪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连忙解释，“其实这些都过去了，如今我有了新的生活，也很高兴重新看到你们，特别是千闻和阿新的出现……”
让她放下过去的执念。
千雪直言，“我想留在这里，既等他们回来，也等你们归来。”
可能是知道他们还会再回来，千雪只觉得这是一次短暂的告别。
就好像，他们这次出门，只是例行的一次远行，等隆冬季来临，他们就会顺着北风一路归来。
众人很快接受了她的决定。
只有千闻一直沉默。
她正在理清梦境的寓意……
可惜，梦境里的片段断断续续，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且梦里出现的人，让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更无从说起！
见她低头不语，千雪拉着她的手，“现在隆冬季还没结束，估计还会有大风雪，不如你们缓缓再走。正好，我这段时间不太忙，抓紧做些衣服给你和阿新……”
虽然从未见过面，但骨子里的血缘亲情从未斩断，尤其是对着千闻这张脸，她总是喜爱万分。
对于这熟悉的关爱方法，千闻欣然应诺。
“好。”
因为千雪的表态，接下来，大家便讨论起远行的人员安排。
店铺、住宅都在这边，肯定是需要有人留下来打理的。
特别是，有个“心有所属”的人，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我也留下来！”
得知千雪没有心上人的时候，晏华大大松了口气，在听到她那些过往时，他又忍不住泛起心疼。
所以，他是坚决要留下的，因为他害怕错过这次，就是永远错过。
毕竟他都已经做好孤单终身的准备了，结果柳暗花明……
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足以让他不顾一切。
晏华话音刚落，就收到千盛审视的目光，但这次他意外地没有说什么。
能说什么？
他这个做哥哥的这么失败，还不允许别人也关心妹妹？
再说，千雪是个有想法的人，她若真不同意，怕是晏华缠再久也没用！
晏华留下来板上钉钉，接着便是其他人的安排。
千盛和千新，以及晏怀林，都是坚持北上的人。
问题在于二舅一家。
近一年的远行奔波，让晏怀希小朋友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哪怕已经在聚集区待了这么久，小脸上的肥肉还是比以前少多了。
哪怕他此刻望着犹豫不决的大人，拍着小胸口保证：“我没事，我还可以坚持的！”
但大家也不忍心让他受苦了。
二舅母狠狠心，“不如，让阿辰带着他留下，有晏华帮衬着点，应该问题不大。”
言下之意，她可以跟着北上。
要不然，这一路只有千闻一个女孩子，她有些不放心。
毕竟，这孩子已经吃了很多苦……
不过千闻很快就拒绝了，“二舅母，您和二舅都留下吧，我和三叔，还有大表哥他们一起去就可以了……”
见二舅母还要再说，她连忙补充道：“其实我阿父阿母都不在世了，就算你们过去了，也只能看到一坡黄土。而且这几年气候如此寒冷，说不定那块地早就下沉了……”
若是连坟墓都找不到，他们坚持的意义何在？
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才是最大的意义。
“可是只有你们几个，我不太放心啊，要不你二舅母留下，我跟你们一起去……”
晏时不放心他们几个人，却被千闻态度强硬地拒绝了。
关键时刻，她顺手指了指晏怀林，“有大表哥呢，你还不放心？”
晏怀林的精神力，在他们自家人之间可不是什么秘密，简直是大杀器一般的存在。
而且他还是药师。
晏时权衡再三，终于还是同意了她的方案。
“那好吧，不过你们千万要小心！”
不过晏怀林跟千闻一起离开，剩下的人中就没了药师，而晏家药铺还想继续开张的话，就少不了需要一位药师。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胡老头。
于是晏时做主，找来胡老头商讨，最终聘下他当药铺的坐堂药师。
如此一来，胡老头有了容身之地和收入来源，而他们也有了一位实力不错的药师。
至于季家……
千闻想到季家此刻的混乱，打算等过段时间，再去问问他们的情况。
不过既然打算离开，该准备的东西就要准备起来，比如为药铺留下足够的药材等……
至于远行物资，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毕竟千闻的空间里应有尽有。
当然，既然已经来了聚集区，不买白不买，更何况还免税！
千闻再次展现了她强大的购买力，比如从桌椅床凳，到锅碗瓢盆；从油盐调料，到书本纸巾。
别人都是买实用性强，她是什么贵的买什么！
由于空间里食物足够，而聚集区农作物产量下降，千闻不想让这里的人面临食物危机。所以，她不但没有购买食物，反而还将自己空间里收来的一些食物又换了出去……
一大家人，看着她买回的东西，全都目瞪口呆。
“书本纸巾这些没问题，油盐调料也可以……但你买这些桌椅，还有床，你……你要这些做什么？”
饶是晏时见过大世面，也想不通她一个小姑娘买这些做什么？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泛古大陆的雕花床，也被她搬进空间了吧？
难道说……这是外甥女的特殊癖好？
千闻被问住了。
嗯，难道她能说，自己会买这些东西，纯粹是因为一个梦吗？
梦里，“她”和一群人躺在帐篷里，尽管身下铺着稻草和兽皮、被褥，但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后来，她又搬进了木屋，可屋里同样连张床都没有。
特别是身边多了个人……
那个人是谁？千闻暂时还没看清脸。
不过一群人席地而眠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
所以在逛街时，看到这种低矮的、便于放置的木床，便忍不住出手买了下来……改善生活所用！
千闻之所以用“她”来形容，是因为她觉得，梦中的那个人一定不是自己！
自己怎么会做出那么小女儿的姿态呢？
嗯，那样的笑容，那样的举止，那样发自内心的幸福模样，只有内心纯粹的人才会拥有。
而那个人，一定不是自己！
至于她自己会如何？
自从知道原身精神体还活着，千闻就没有任何想法了。
她不贪心，也不怕死……
末世10年里，她也不止一次想到，生命会在何处终结？
若不是那个人的倾力相救，若不是最后的一丝念想支撑，或许她早就魂归大地了。
只是可惜，最后以那样的方式，连场告别都没有……
想到千家秘闻里的记载，千闻只觉得无限心酸。
所以，她这次的结局，或许，可能，大概会将身体归还，然后继续带着曾经的遗憾，慢慢消散在世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