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宴会
郑曼女士的生辰在第二天。
沈砚冰以往暑假都会在沙城待上一段时间, 每年母亲的生日自然也会认真准备一番。
——郑曼女士并不喜欢大张旗鼓,但奈何沙城的亲友和学生太多, 怎么也拗不过。
生日宴订在市中心酒店的一层,沈砚冰坐在正中间的桌前,看着源源不断上前祝贺送礼的学生或老师,端起刚满上的饮料喝了口。
是公主殿下偏爱的橙汁,一直神游的沈砚冰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个念头,又很快在回应一圈人的寒暄中消散。
大概是这几年历练多了,郑珂在这种饭局里混得风生水起, 不少人得知她的身份,立马就攀谈了起来。
这桌坐的大多是亲友,沈悦然也在桌上, 一边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大人们, 一边飞快吃着各式甜点。
“爷爷!”
郑珂一声叫唤, 让玩手机的沈砚冰立马抬了头, 起身把身边的座位拉了出来。
“外公。”她也喊了一声。
郑老爷子八十来岁,白发苍苍但依旧精神矍铄,“哟,砚冰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沈砚冰给老人家倒了杯茶, 言笑晏晏, “您最近吃得怎么样?”
郑外公哈哈直笑:“好得很!”
“要注意肠胃。”沈砚冰话音刚落, 立马有人凑近过来,语气浮夸:“久闻郑老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啊。”
郑外公笑眯眯:“你好你好。”
郑外公大名郑德行,是当代艺术圈里颇有名望的书法家、国画家。
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偶尔有人试探着问起最近兰亭杯评审的事,还有人旁敲侧击起年展的名额问题, 都被打着哈哈含糊过去:
“我一个老头子,哪里操心得了这么多。”
沈砚冰坐在旁边,不得已替外公收了许多名片,来的都是人精,随便聊两句就心里有了数,很快带着热络而不舍的语气离开。
“他们这哪里是来参加生日宴的。”沈砚冰把名片叠起来,又问:“给珂姐吗?”
“嗯。”郑外公点头,“现在这些全交小珂打理了。”
郑
珂正同几个新秀谈天说地,看见沈砚冰投来的视线,笑嘻嘻地隔空敬了杯酒。
沈砚冰轻笑,问外公:“最近是有什么活动?来的人这么积极。”
“年年都这么咯。”郑老爷子叹气,想起这几年的参赛作品,“尽想歪路,风气越来越不行。”
生日宴的主角郑曼女士,正在挨个同门下学生说话,时不时有专业内的新老师过来套个近乎。
沈砚冰逐年习惯,兴致缺缺地同郑老爷子坐着吃东西——这样办下来,几乎没多少人能心平气和好好用餐。
费劲心思找人带进来的宴会,生怕一不留神就错过某些“人脉资源”,只得仰脖四处张望,心中反复打着腹稿,吃饭就成了最不重要的事。
郑曼女士、郑德行老爷子的生辰,每逢五,必是如此,并不能轻易为他们自己所左右。
沈砚冰注意到,对面的沈悦然已经吵着要回去看动画片,她的奶奶同郑曼女士打了声招呼,宠溺地牵着小孩离场。
郑老爷子细嚼慢咽,看着那沈家的小辈,笑:“长得和你小时候挺像。”
沈砚冰无言,“我没那么闹腾。”
“确实。”郑老爷子忽然问起,“同州最近有联系过你吗?”
沈同州是沈砚冰的父亲,几年前调到了京城生物科学研究所工作,只有过年才能见上几面。
作为生科院的知名教授,沈同州比历史系的红人郑曼还要忙许多,沈砚冰从小就习惯了冷清的家。
和每个月固定一次电话联络的母亲不同,父亲沈同州的时间相当不定,有时几个月未必说上一句话,有时一连三天都能问候不断,尽显慈父心态。
虽然有童年体贴风趣的高大形象加成,还有国家项目带头人的名称糊弄,但沈砚冰早过了崇拜的年纪。
她轻描淡写:“母亲生日前联系过。”
在外说一不二的负责人沈同州,对内还是得发愁妻子的生日礼物——这么多年过去,能送的都已经送完了。
在这一点上,沈砚冰无比同意父亲,她为了挑个礼物,也是煞费苦心。
她说给外公听,郑老爷子爽朗大笑:“他呀,回
来就是最大的礼物。”
“至于你,那当然是带个人回来让她放心啊!”
沈砚冰无奈:“这都什么年代了,您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
“知识分子就都不谈爱,不结婚了吗?”郑老爷子反驳,又想起听说的这外孙女的情况,感慨,“你带个女娃回来,我也没问题嘛。”
沈砚冰扶额:“……谁和您讲的。”
“我不能知道吗?”郑老爷子认真,“我看他们都知道啊。”
沈砚冰:“……”是她大意了,郑珂同家里人说话可半点分寸不讲。
不过也正好省去了她解释的麻烦。
生日宴到下午一点多时依旧热闹,不少人半推半就着不愿走,大有要把酒到傍晚的势态。
沈砚冰没有多走动,但也还是逃不过被不断问候和敬酒的命运。
“阿姨好。”她挂起微笑和沙城大学的老师们寒暄,一伙高知人士毫无意料地感慨,问完履历问婚恋,沈砚冰表情礼貌,终于被一声电话响解脱出来。
“不好意思。”她伸手挡开靠得太近的人,走到了廊外。
打电话不是黎明月。
沈砚冰听着一板一眼传来的客服推销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谢谢,不用。”
她挂断了电话,呼出口气。
黎明月的独居挑战似乎挺顺利,她看了眼手机,给她点的外卖也已经顺利拿到了。
她点开两人的对话框,输入一行字,想了想,又一个个删除。
而在她犹豫的下一刻,黎明月突然发了张照片过来。
——是刚打开准备吃的外卖。
沈砚冰一笑,对方又发来一条语音,她点开调低了音量,公主殿下清澈的嗓音难得拖沓,靠在耳边,颇有种亲昵的味道。
她说:“外卖好像没有以前的好吃。”
沈砚冰下意识觉得对方有深意,敲字:“不要挑食。”
打完她又想了想,全删了,按下语音:“下次换一家。”
她发了出去,黎明月很快回了一秒的语音:“好。”
公主殿下的手写输入总是很慢,沈砚冰下意识开脱,反正不是特意为了和
自己说话。
两人的聊天记录断在这,沈砚冰回了主桌,拎包和外公一起先行离开了。
复式楼外的花草打理得十分熨帖,室内很是冷清,等郑珂送郑曼女士回来,家里才勉强热闹起来。
“礼物。”
沈砚冰把那一摞绝版书亮了出来,郑曼很高兴,“你竟然还记得。”
“滨城市中心有家淘书店很厉害。”沈砚冰把它放到一边,郑曼每年逢年过节收到的礼物什么都有,这些都算不上稀罕。
她把另一个礼盒拿了出来。
“怎么,还有?”
郑老爷子也看了过来,郑珂打趣:“工作了就是不一样啊。”
“朋友送的。”沈砚冰把卷轴展开,纸页不大,一个篆书的“寿”和旁边两行小祝福语,底下落款是“黎明月”和历法日期,没有印章。
郑曼女士看了好一会,开口:“好字。”
她把这幅作品转到郑老爷子面前,笑:“爸,您来看看。”
“敢在生日送字给你,那肯定是有点底气啊。”郑老爷子笑眯眼,仔细打量,“哟嚯,这水平。”
郑老爷子抬头看送画来的沈砚冰,“是我认识的哪位新兴书法家?”
他又仔细看了看落款,赞叹:“黎明月,哪里的沧海遗珠?”
“滨城遇到的朋友。”沈砚冰轻笑,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郑珂凑过来,“你身边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书法家了?”
毕竟沈砚冰从高中后,就基本和艺术绝缘了。
“高手在民间。”沈砚冰随口答,“人家就一刚成年的小姑娘,没上美院。”
这可就让人惊奇了。
郑曼女士看她:“这是哪家的传人不成?”
郑老爷子和沈砚冰同时摇头,沉着开口:“不,这看着不太像,有点古派的意思,又说不上像哪家。”
“那不无所谓,正好来参展啊!”郑珂对书法实践上浅尝辄止,但现在不留余力地做着传统推广,“今年下半年,由我策划沙城兰亭展。”
沈砚冰也来了兴趣,“怎么投,怎么评选?”
“待会儿把官网资料发你。”郑珂
正色,“放心,绝对没内定,我办这个就是为了公平公正。”
沈砚冰轻笑出声,“到时候再说吧,我这朋友比较内向。”
“一定要来!现在风气就是这样,内向的胆小的被饿死,撑死敢投敢操作的。”郑珂眼皮掀了掀,“你都不敢相信,上次看到的那个展,都是些什么玩意。”
郑曼女士显然多见不怪了,“你们别瞎答应瞎掺合啊。”
“那当然。”郑珂起身,走到还在认真品鉴这字的郑老爷子前,“没作品怎么打动人?”
郑珂和沈砚冰从小生活优越,艺术熏陶充足,文人的傲骨更是学了个十成十,想要打动她们简直天方夜谭。
郑曼女士把这幅字挂了起来,老爷子还在细细咂摸,“这真是个小姑娘写的?”
“骗你做什么。”沈砚冰笑,“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见一面。”
郑老爷子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好啊。”
沈砚冰又提了提黎明月在学国画的事,郑老爷又被忽悠着说以后收徒。
郑曼女士看着活泼起来的沈砚冰,忽然开口:“你该不会看上这姓黎的女孩了吧?”
客厅沉寂了两秒,沈砚冰回:“……你想得也太多了。”
“没事,欣赏也行啊!”郑珂打哈哈,“喜欢作品再到喜欢人,这不很正常嘛。”
沈砚冰无语:“说了没有。”
郑老爷子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我们又不是什么古板的人家。”
沈砚冰破防了,“……随便吧。”
作者有话要说: 520,平平无奇的一天。
祝大家天天开心,早遇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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