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师兄，我不明白，为什么分明是他们先动手，却恨我们恨得那么理直气壮。”就像是对魔族一样，为什么人族先动手，他们却可以心安理得地恨魔族。
这件事温似锦从未想过，伏晓问起来，他也无从回答。
伏晓也没有想真的得到答案，只是跟在温似锦旁边，在太叔家众人仇恨的目光中，缓缓远去。
这一段路他们分明可以很快结束，而伏晓却牵着温似锦慢慢走。温似锦知道他有意拖延时间，却也不揭穿。
温似锦在脑海里思索着伏晓的问题，如果伏晓不提出来，他永远也不会因此疑惑。
多正常啊，你要杀我，却没成功，所以记恨于心中。
杀人夺宝，自己的宝贝却反而被抢走，于是结下世仇。
可怜之人妒忌天骄之子。
穷人不可解富人那么多钱，为什么不分给他们。
濒死之人将肮脏的言语对向没有施加援手，也没有责任救助他们的人。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有什么好疑惑。
又为什么要追究原因。
温似锦转头看伏晓，突然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伏晓笑了笑，道：“师兄说的对。”
“这句话的本意是，如果人不修身，那么就会为天地所不容。那些人的骨子烂了，更别说修身了，天地容不得他们，于是他们就不是生灵，而是怨鬼。”
“在凡界时，众人皆期盼着进入修真界，就像是沐熙，她向往修真界的平等，在凡界听了太多仙侠的话本，对这世界期待太高。”
“可是修真界既没有仙人也没有侠客，只有一群贪婪的怨鬼。”
“在这里一切杀人放火都是正常的，没有朝廷律法的限制，你死了就要怪你实力不够，你活着，那被你所杀死之人的亲朋，就有一万种理由恨你。”
“所以在修真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换了一个意思，他们觉得人不为了自己是最大的罪恶。”
话到这，温似锦停下了脚步，望向这个曾经也奢求过正义的人。
“你们从凡界上来，会问为什么，而我自小在这里生存，就觉得一切很正常了。”
“毕竟我也是怨鬼。”
伏晓闻言，立即道：“不是，师兄不是。”
温似锦不以为意，只道：“走吧。”
“嗯。”
两人亲手同行，影子却越来越远。
“师兄，有没有感觉不对劲？”伏晓盯着脚下发黑的岩石，放出神识一探，居然已经到了深渊岸！
不可能，他可以控制了速度，怎么可能。
伏晓转身哪里还有温似锦的身影。
——
凌云宗敛然峰。
秦枫高高兴兴地拿着五师叔给他做的微型仙船，正要去炫耀却被伏晓拦了路。
他赶紧把东西藏好，伏晓这人就是凡界来的魔王，什么都要拿来看一眼，自己外出得来的宝贝全给他拿来当礼物哄大师兄了。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伏晓郁闷，“我又不抢你东西。”
“呵呵。”秦枫在秦家是公子哥，在凌云宗也是有名的阔少，作为稀有的天才炼丹师，谁不是抢着哄他开心。
而这个伏晓来到凌云宗已经打了他三次了，忍无可忍！
“只是来问你师兄去哪了。”伏晓说着越走越
近。
“别过来，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秦枫直接气急了，“你就知道欺负我这个丹修！有本事你去问二师兄他们。”
伏晓叹气，“没用的，打他们他们也不说，只有打你有用。”
秦枫撒腿就跑，边跑边喊：“三娘，师叔，救我！”
伏晓脸色大变，立刻闪身过去捂住秦枫的嘴，秦枫挣扎无效。
他快速道：“我出去给你带宝贝，之前不是打碎了你的光子灯吗？我出去给你带十个。”
秦枫立即安静了，小声道：“还有乾坤镜碎片、华龙书……”
听秦枫越说越多，伏晓脑门青筋直跳，怀疑道：“你唬我吧？我哪儿拿你那么多东西。”
“就有，每次你说借去看看，就不还给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转送给大师兄了。”秦枫凶狠道。
伏晓心虚，只能应下。
秦枫一喜，他才不会说大师兄都还给他了。
“大师兄去遣旭洞府了，好像是找生兰草。”说罢他还得意一笑，“你要去问别人他们还不知道呢，师兄是问我生兰草习性，我才知道的。”
伏晓御剑一路打探遣旭洞府的准确位置。
——
“他马上就要见到你了。”一位穿着白衣的女子轻声笑道，“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我怎么记得伏晓刚进凌云宗，你们二人就闭关了呢？”
温似锦的目光紧随少年伏晓，对身边人的言语恍若未闻。
——
伏晓确实很快就见到他了，只不过是那个狼狈不堪的他。
云纹水服上尽是猩红的鲜血与肮脏的泥土。
伏晓远远望见一个泥人，靠近发现居然是大师兄，血怎么也止不住，他颤抖着找出身上所有丹药。
温似锦双眼睁开一条狭小的缝隙，看见抱着自己的人是伏晓后，迸发出恨意。
“阿晓。”
“师兄我在！”伏晓听见温似锦的声音，快出窍的魂终于安稳了下来，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温似锦抱在怀里，拿出丹药道，“快把补元丹吞了……”
温似锦默不作声地把补元丹吞了，恢复点力量，就推开了伏晓。
伏晓没有察觉温似锦的排斥，只是问：“生兰草很重要吗？”
他神色严肃，似乎知道温似锦说重要，他就会去替他拿来。
温似锦不说话，伏晓以为是默认，师兄为了这生兰草都拼命了，那一定是很重要。
“师兄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温似锦都打不过穆棱兽，伏晓根本就是去死。但他没有阻拦，只是安静地看着洞府门口。
——
“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但你却让他送死，真有趣。”神女笑道，“不过你这时的修为怎么那么弱？”
为什么？温似锦回想了一下，哦，是伏晓在钚马镇吸走了他大半灵力，他修为从那时开始直线坠落。
而这个罪魁祸首还一天到晚在他面前晃，所以他由衷地希望伏晓能死在遣旭洞府。
可惜没能成功。
——
伏晓活着出来了，他靠着应天剑支撑自己，来到温似锦面前，将生兰花递给他。
“师兄比这花好看。”伏晓笑得璀璨，越亮眼，越让温似锦厌恶。
废度流年，温似锦都笑着看伏晓得到修真界所有
人的称赞，可这些在伏晓到来之前都是属于他的。
如果没有伏晓，他就不会根基受损，不会停滞在金丹期数十年。
突然有一天夜深，伏晓来到他的寝院跟他说：“师兄，百岁福泽！”
温似锦晃神，“我，百岁了？”
伏晓乖巧地点头，挑花眼微微弯起，将自己的礼物递到他的面前，道：“子时啦，我是第一个给师兄送礼的人！”
倏地，寝院外传来怒吼：“伏晓你个混账，说好一起给大师兄送礼的！”
随即天骐，安悦，秦枫，洛冉，甚至乌缇图都冲了进来，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礼物，一派欢乐。
“出去。”
众人笑声凝滞，有点害怕地看向温似锦。
温似锦怒声呵道：“都给我滚出去！”
伏晓等人如被雷劈中，他们从来没有听过温似锦这样对他们说话，慌乱地解释。
“大师兄对不起！”
“师兄，我们不是故意打扰您休息的。”
“快走，我们马上就走。”
等到其他人都走了，温似锦才起身走向禁地。
他已经百岁了，还在金丹期。
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成为第一个百岁元婴甚至百岁合体，在他迈入金丹期时，全修真界都送上贺礼。
但他已经百岁了。
他的人生被一个叫伏晓的人毁了。
温似锦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入禁地，在金水泉边哭泣，对着每一只路过的灵兽倾诉。
这是他十八岁以来第一次哭泣。
因为他的凌云宗首席，要戒骄戒躁，要端庄守礼，尤其不能残害同门。
——
“够了吗，你究竟要让我看什么？”温似锦冷漠道。
神女耸肩，“我又不知道，这是你们的记忆，我都没见过。”
“要如何才能放我走。”
“你走？那他呢？我不知道你要如何离开，但伏晓只要杀了你就可以离开。”神女轻笑。
温似锦一怔，“他进来了？！”
神女答非所问：“或许你杀了他，也可离开。”
说罢，神女消失了，温似锦想抓却抓了个空。
——
此时温似锦与伏晓在禁地中，伏晓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他，眼泪从中流出。
“师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