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摆摊
时值晚秋, 清晨的空气里已有些凉意，黯淡的天空压在淡黄色的柳树上。轻风拂过，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鸟鸣。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南巷子口, 身边还有一大一小。
高大的男人正推着小木车，身边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小包袱。正是唐心和楚老二, 他们陪着邵柠月早起, 准备去街口卖包子。
三人有说有笑的，迎着逐渐显露的晨光，这场面说不出的和谐美好。还没走到他们的摆摊地点，便早早有人守在那里。
一见到他们，其中一人高声喊道：“陶娘子，今儿也起得这么早啊！”语气很是热情，还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迫切。
邵柠月温婉地笑着，回道：“胡大哥, 早上好啊。”她开始收拾东西，打开唐心拿的小包袱, 从中拿出一条围裙, 还有一应小物件。
楚老二将推车停稳，弯腰从车上拿出几张简易的桌椅, 并且一一摆放好。两人的动作熟练又快速，一时没唐心能做的事, 她便站着打量等着的“顾客”们。
他们已经摆了一个多月的早餐摊了，主要卖一种名叫“双黄包”的包子，对外说包子馅是豆腐和鸡蛋, 再加上陶家祖传的秘制调料。
一开始只有几个想和邵柠月搭讪的男人买。他们并不觉得这四文钱一个，连肉都没有的包子会好吃。要知道，巷子口那家包子铺, 肉包子都只要两文，而且还馅多皮薄。
他们腆着脸和邵柠月说话，嘴里说着“陶娘子长陶娘子短的”，掏钱买了两个，三四个人分着吃。
当时唐心在一旁看着，她还担心邵柠月会因此羞恼，没想到女人却落落大方，不仅手脚麻利，还和颜悦色地问他们味道如何。
而男人们却没有回答，抓着手里的半个包子，皆是面色古怪。他们活了大半辈子，竟然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味道咸中带鲜，还有点微甜，谁能想到豆腐和鸡蛋的搭配，竟然能如此美味！
有个人飞速地吃完了手里的，左瞅右瞅，吞了吞口水，竟然伸手去抢别人手里还没吃完的。
“吴老签，你是不是人呐！缺了大德了你！”被抢的人连忙躲开，忙不迭地将包子一口吞掉。
“大家别急，今日陶娘子开业，买三个‘双黄包’送一个，外加送一杯甜豆汁儿！”唐心笑得甜甜地，“豆汁儿赠送的人数有限哦，送完为止！”
这下那堆人顾不得舔手指，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滚一边去，别插队。我先来的！”
“哎胡大，你是不是就是看不起我老签！”
邵柠月看着转瞬空了三分之一的包子，睁圆了眼睛。她的兜里沉甸甸的，里面已经装着三十枚铜板。这抵得过她洗七□□服的收入了。
她眸色复杂地望着唐心，小女孩正踮着脚给客人递豆汁儿，小脸红扑扑的。
她真是自己的贵人和福星，邵柠月在心里说。
开业第一天便是个开门红，最后收摊回家，两人一起数铜板。他们这天进账整整一百文，豆子是唐家厨房里剩的，买面粉、鸡蛋和豆腐的成本也才三十文。
邵柠月直接将一半的铜板都划给唐心，她自然不肯接，推脱道：“姐姐，你这是见外了。我在你家吃住，你都不收我钱。而且我一个小孩，拿钱有什么用。”
那时候孙兰馨刚离开三天，邵柠月主动将唐心接了过来，还一直安慰她，逗她开心。
“心儿，若不是你想出了这‘蟹黄’的用处，单凭这鸡蛋豆腐，我恐怕要赔的血本无归。”
回想起那日，楚老二拿了螃蟹来，说是给唐心用来临摹画画用。她还好奇地去看，结果便看到小女孩问她借用一下刀，转身便拎着桶去了厨房。
后面的画面一开始还有些血腥。她看到小女孩用钳子夹出一只螃蟹，接着便用刀把使劲往螃蟹头上一敲，等到这玩意晕了几瞬，她才用剪刀往它身上扎。
“心、心儿，你这是在做什么？”邵柠月有些吓着了，这才开口劝阻她。
唐心照旧笑眼弯弯，模样可爱无辜，“姐姐，我做个好东西。你看好喽！”
楚老二那时在陶家院子里修栅栏，因此错过了这一幕。等到他进厨房时，便闻到一股说不出的香味。
他耸耸鼻子，疑惑道：“这是什么味道？”等到邵柠月端给她一碗面时，她笑得温婉，眉眼如水，楚老二心神一恍，差点没把手里的面给泼了。
也许是干活太热，男人的脸皮通红，嗫嚅道：“我、我吃过饭了，我不饿。”
“二哥，这可是我特意给你们做的。你确定不尝尝吗？”唐心探出个小脑袋，开口打趣他。
楚老二这才分出神来打量手里的面。虽然闻着很不错可是这卖相实在有点一言难尽。
往常吃的面条原本是白的，他手里这碗却黄澄澄、金灿灿的。仔细一看，上面沾满了细细的黄色颗粒，显得黏糊糊的。
“这，是面它坨了，还是鸡蛋坏了？”楚老二眨了眨眼睛，努力做出揣测，这大概应该也许是碗鸡蛋面。
“二哥——”唐心不自觉地努了努嘴唇，鼓起脸，看样子有些不高兴。
“哎哎，我吃我吃。”楚老二原本想着强迫自己吃几口，毕竟这是妹妹的一片心意。他也不忍心打击一个六岁小孩的热情。
只是他晚上接了码头的活，怕到时候如果拉肚子误了事，不好给老板交代。罢了罢了，千金都难买他家心儿开心。
楚老二以一种壮士断腕的心态，嗦了一根面条，紧接着便是第二口、第三口最后连面汤都喝得精光。
他吃得头都恨不得埋进碗里，隐隐约约听到他说，“坏鸡蛋原来这么美味的？”
唐心和邵柠月对视一笑，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亮晶晶的东西。
想到这，邵柠月看了看坚持不肯收的女孩，叹了口气，“你不收也行。我都会给你记着帮你存好，就当你的嫁妆。”
唐心这才重新绽开笑颜，抱住她的手摇晃，“月姐姐最好啦！”
从初秋到秋末，这一个月里“双黄包”可以说供不应求。虽然螃蟹肥美的阶段快过了，好在她根据上一世做糖水桃肉的方法，和邵柠月不断试验，尝试着熬出了许多蟹黄膏。
邵柠月每天都会当着她的面算账，她以前虽是富家小姐，可成婚两年里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不足两月，她们已经挣了五十两。
哪怕在端朝的都城朝歌，这笔银子都足够她们租下一个店面，开一个小食铺了。
这段时间陶相公也得了不少进补，咳嗽都少了许多。有次三人正在闲聊，楚老二还无意间问陶相公的情况，听到说好了许多后，他扯了扯嘴角。
唐心暗自瞪了他一眼，把话题扯开，“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拿这笔钱做些什么？”
她虽然只有六岁，却聪慧过人，有时候脑瓜子转得比大人还快。两人在最初的惊异过后，都习惯了她的异常。
反正是自家娃娃，聪明得过分总比蠢得出奇好吧？
果然邵柠月也不是寻常妇人，闻言她沉吟了一会，道：“我的确想过，可是我们对内城的情况不了解，而且也没有人脉”
讲到“人脉”时，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停顿住去看唐心，后者眼神明亮，漂亮地眼睛里满是灵气和狡黠。
唐心是沈家小公子罩的人。这个消息在孙兰馨离开的第二天，便传遍了西郊。沈家自然不会传出这样的消息，楚老二更是摸不着头脑。
这些天，沈青珂虽然依旧会给唐心授课，却不再来讲学了。一开始楚老二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问沈青珂他不说，唐心也不说，他只能干着急。
随着包子摊的生意越来越好，自然引起了同行的注意。西郊的民风众所周知，头几天，便有那膀大腰粗的人想要来闹事。
来者气势汹汹，自愿来站岗的楚老二心里都有些发憷，正准备硬着头皮上。结果不知为何最后又哑火了。当天他便不再忸怩，拎着包袱搬进了唐家。
唐心看了看大柳树下，一片不经意露出的蓝色衣角，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沈家的人，还真是和他们主子一样，都是难接待的货色。
今日的包子已经卖光了，只剩一碗豆腐脑。她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像只小狐狸，想了想，还是端着豆腐脑走了过去。
还未等她走近，那道衣角便迅速消失在树后，“嗳别走，我知道是你。疾风！”
见她竟然直接点出自己的名号，对方诧异了一瞬。趁着这个空档，唐心迈着小短腿，登登地跑到树后面。
身高腿长，冷眉冷眼，这人可不正是疾风。
他眼神有些无奈，初次泄露出处执行任务外的情绪，“小娘子，主子吩咐过”
“吩咐过不要让我看见，也不许我知道他帮我，是不是？”唐心打断他的话，脆生生地说，“你回去告诉青珂哥哥，心儿知错了。”
疾风虽然没懂这句话，却也知道这段日子，两人似乎闹了点矛盾。作为合格的护卫，他向来不会多问上头的事情。
于是他沉默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可看着小姑娘玉雕一样漂亮的脸，水润的眸子。鬼使神差，疾风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伸手接过唐心手中的豆腐脑，小小的碗，他一手便能端住。“谢谢。”接着便是几个漂亮的轻掠，因为他速度太快，看起来便像消失在原地。
如果不是唐心眼神极好，也会错过他因为端着豆腐脑，略微有些不稳的身形，而这只维持了几个眨眼，几乎没有造成影响。
她的眼神微黯，这轻功当真厉害。她好像知道，如果这次她先低头，沈青珂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
等到邵柠月他们收拾好摊子来找唐心时，便只看到小姑娘孤零零地在发呆。
女人心细，问她：“豆腐脑吃完啦？”她见小姑娘似乎心情有些低落，没有再多问，笑着揉她的头，“好啦，咱们回家吧。姐姐中午给你做臊子面吃。”
作者有话要说： 虽迟但到。(鸽子精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