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肚兜
唐心的失态只维持了一瞬, 她拿起茶杯,灌了一口凉茶,才将心中的慌乱彻底压下去。
沈青珂没有注意到她这个细节, 他写字时全神贯注。等到最后一捺完成,一个风骨铮铮的“永”字跃然纸上, 颇有大家风范。
“这是我惯用的字体, 算是我自创的。如果往后若你想学别的字体,比如簪花小楷之类的,可以再临帖。”
唐心默然,虽然她已经几十年没有想起过沈状元,但他那手气韵高绝的书法,恐怕只要人见过一次,便不会忘记。更何况第一世时,他们还时常书信往来。
一开始, 她还以为沈青珂想起了什么,因此才慌乱不已, 甚至想夺门而逃。
可冷静下来后想想, 他想起来又怎样。反正本就是沈青珂欠她的,该慌的人, 也应该是他吧。
“好。”唐心点头表示知道了,用手撑着腮, 继续听沈青珂讲怎么运笔提锋,认真的小模样让人说不出的稀罕。
等到惯常的休息时间时,端盘子的人换成了书画。唐心好奇地朝门口望了望。
沈青珂开口解释, “我让文棋去进修琴艺了,全她的心愿。等她学成归来再回沈家。”
谁家会让一个丫鬟去进修琴艺?
唐心惊呆了。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沈青珂出手惩治下人, 没想到他的方法还挺别出心裁。
前世文棋的确精通琴艺,不过完全是因为沈青珂爱琴。在她和文棋的关系还没闹僵的时候,还听她抱怨过,弹琴麻烦又枯燥。
恐怕这次文棋没有个三年五载,是不能学成回来了。
“唐姑娘辛苦了。快尝尝这琥珀核桃酪,最是安神补脑了。”书画脸上带着讨喜的笑,亲切地招呼唐心,“今日还有冰糖橙子,也很甜呢。”
这个小丫鬟倒是很有眼色。
不管她实际上怎么想的,对方明面上给足了她面子。
唐心也回了她一个甜甜的笑,“谢谢书画姐姐。”
城中一处府邸。
这处住宅修得极为宏伟,沉香木和金丝楠木的柱子随处可见。屋顶很高,上面雕刻着繁琐精美的花纹。这样的派头在夷城不出那几家。
漂亮的花亭四周挂满淡红色纱帘,隐隐约约能见到里面的人影。微风吹开红纱,里面的景象让人不由得呼吸一滞。
一个红衣男子正躺在花亭的椅子上,似乎有些微醺,他的衣裳领口大开,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锁骨。
他拎着一壶酒,仰头灌进去,红色的酒液流出几滴,再顺着他如玉的下颌,缓缓流到锁骨处,最后再隐入肌理分明的胸膛
明明看不清他的容貌,男子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叶甲低头不敢再看男人,回答得十二分小心,“主人,后天便是和那女人约好的日子。请问这次依旧照常么?”
顿了顿,叶甲又道:“我们承诺过她的钱,已经给的差不多了。再有几次便该付清了。”
亭子中半晌没有传出声响。他一直半跪在地上,终于在他以为男人也许醉了过去,想要再次出声提醒时。
那道慵懒如烟的声线传出来,还带着醉意,“那车夫的命不值钱。至于那腌臜妇人,真是蠢而不自知,没得污了我眼睛。你看着处理掉吧。”
他虽然没有明说,跟了他多年的叶甲却都听得明白,知道这人对主子已经没了价值。
“遵命。”他以拳触地,行了个下属礼后便迅速退下。
片刻后空中传来袅袅的乐声,悠扬婉转,细听下是笛声。
轻纱飞舞,亭中的男人起身,他轻轻地撩起纱帘,露出一张明艳如女子的脸。
美则美矣,那双眼里盛的却是极致的淡漠,无情冷酷。这强烈的反差感让人不寒而栗。
西郊,南巷子。
平静了一段时间的唐家,今夜又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在屋外老远便能听到女人的叫骂声。
邵柠月原本已经换了寝衣,给自家男人喂了汤药,正准备就寝,听到这动静后起身,“怎么听起来像是孙姐姐的声音,难道唐家出事了?”
她下床穿好鞋袜,随手披好外衫便准备出门。
“咳咳。”与此同时,没想到陶秀才也醒了,他刚睁开眼便是一阵猛咳,用力地好像要将肺咳出来。
“相公,你怎么了?”邵柠月又回到床边,替他拍心口,担忧不已,“哪儿不舒服吗?”
“咳咳咳”陶秀才又咳了一阵,才感觉稍微好受点,他哑着嗓子,虚弱地开口,“娘子,我没事。你去忙你的咳咳。”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这下邵柠月哪敢再出门,着急地将人扶起来,赶忙去倒水煎药。
而唐家已经是鸡飞狗跳。
屋中,孙兰馨的打扮很辣眼睛。她穿着一件绿油油的肚兜儿,细带子将她后背的肉勒成几大块,像极了砧板上的绑着的大叉烧。
细看下,这肚兜还不是普通款式。胸口开的很低,许多部位是薄纱做的,若隐若现。如果这穿在美人身上,当是一道撩人风景。
此时孙兰馨恰好跑了几步,那透着白的绿色晃荡着,如同一只肥硕的大青蛙。
看样子她是想揍唐心,可惜女孩小巧灵活,她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挨着,自己却开始气喘吁吁了。“呼、呼,臭丫头,你给我站、站住!”
原来这两天唐心一反常态,不仅自己洗衣服,闲着没事还洗帕子之类的。
孙兰馨这些天一直是自己动手,见她这样,便试探着要唐心也帮她洗。
没想到猖狂了许久的小丫头竟然答应了。孙兰馨笑得合不拢嘴,不仅把换洗衣服扔给唐心,还说打算将箱子里的也洗了。
在唐家,衣服最多的便是孙兰馨。比如她身上这条特制的绿肚兜,便是时下流行的款式。
不过只有在万花楼里待过的人才知道,这款式只在那里流行,正经人谁穿这个呀。
于是唐心白天去听课,回到家便是马不停蹄的洗衣服。
今天下午孙兰馨想出去溜达,便没锁箱子,要她不要洗最下面的几件就行。
看着豆芽似的小姑娘忙前忙后,孙兰馨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她无法无天快活的日子。
她得意还来不及,也没有细想唐心的反常,吃饱喝足后便早早睡了。
而洗了半□□服唐心在听到窗外的细响后,狡黠一笑。
她看着盆中被水浸成暗色的嫁衣,捏住早就剪开的缝隙,轻轻往两边一扯。
“撕拉——”手中的嫁衣发出清脆的裂帛之声,又很好地被女人的呼噜声盖住。
她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瓶,倒出几滴在手背上,犹豫了片刻,咬咬牙用手背擦眼睛。
等到她放下手,眼眶变得通红,还涌出几滴大大的泪珠。
“不好了!呜呜呜。”随即唐心扯起嗓门喊起来。
孙兰馨被吵醒后,见到她视作珍宝的嫁衣被洗得破破烂烂,自然怒不可遏,愤怒燃烧掉了她仅存的理智。
可见唐心滑不留手,动作灵活地很。孙兰馨恶向胆边生,转身便将门锁拴紧,然后表情狰狞地向在桌边的女孩走去。
这屋子本来就小,唐心四周全是墙壁,她只能往后边退,于是便被孙兰馨一步步逼至墙角。
恰好屋内唯一的蜡烛快要燃尽。烛火摇曳不明,将女人庞大的影子拉长,犹如要吃人的鬼魅。
这个场面前世的唐心经历过许多次。
可只有当身临其境,被禁锢于这个小小的身体里的时候,她才知道直面的人内心到底会有多么恐惧。
眼前这个眼中满是厌恶与狠意的女人,还是她明面上的母亲。
她越来越近,似乎已经感受得到她粗重浑浊的呼吸声。在唐心的背抵上粗糙冷硬的墙壁时,她闭上了眼睛。
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也许唐心是有过快乐时光的,在她三岁之前,唐实把她当作眼珠子疼。
所以后来孙兰馨苛待她,打她骂她,唐心从来没有过怨恨,只认为这是她该得的。
如果不是她闹着要吃桂花糖,父亲便不会在干完活后,撑着疲累的身体,还要去城里给她买。
他驭马功夫了得,别说是马受了惊,哪怕是匹疯马,也未必不能保全自己。结果他却落得死无全尸。
听说后来孙兰馨找回了他的头,还哀求仵作帮他缝上,此事还被街坊列为夫妻俩感情甚笃的例子。
也是唐实以身作则,教会懵懂的她做人要向善,要心怀慈悲,要宽容忍让。
前世的唐心都做到了。她始终没有报复孙兰馨,对赵素素也从无怨怼,都是能忍则忍。
可惜她忘了,若世人皆以德报怨,那么将何以报德?
而这些人又是怎么对待她的。
就连唐实自己到死都不知道,他是死于相伴了几十年的枕边人之手。
在沈家的这两个月,唐心打听到赵小姐在府里出了事。虽然具体的她不清楚,却也能从下人的态度里,知道情况肯定不容乐观。
这只是她复仇的一小步罢了。
孙兰馨能毫不手软地杀了唐实,难道对赵素素真的是一片慈母心?
这可是她与唐实的女儿,连孩子父亲都杀了,怎么会真心疼爱他的女儿。所以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不过可惜这女人实在奇葩,唐心一时间也无法推测出什么。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头顶传来风声,应该是孙兰馨的巴掌。
而就在那力道即将狠狠落下来的那一刻,两人身后传来一阵巨响。
“轰隆——”一声如同惊天霹雳,炸得人心发慌,唐心却欣喜地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猜猜红衣美女是谁(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