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血泪
次日天公作美, 连绵的秋雨终于歇了，天空晴朗，蓝得澄澈。
唐心一睁眼, 看到枕边漏下的阳光就笑了，这还是她这辈子睡的第一个懒觉。
昨天莫老头将她送回来后, 便和孙兰馨在房中说了一些话。等到他们走后, 妇人有些胆怯地看着她，晚上给她换了床厚被子。
“心儿，你要起来了吗？”孙兰馨在外面问她。
这转变还真是令人咋舌，看来孙兰馨牵扯上的事还真不小。
唐心伸了伸懒腰，嘟囔着应了省。打着哈欠起身，她穿好衣服后，又在头上扎起两个小揪揪。
圆头圆脑圆眼睛，看着更可爱了。
“我起来了。”
孙兰馨端着盘子走近屋里, “乖孩子，快吃早饭吧。娘给你熬了粥, 尝尝。”
她往小桌子上一看, 一碗浓稠的白粥，还有几个热腾腾的大包子。
“快吃吧, ”孙兰馨挤着笑容，将碗往她面前推了推, 试探着开口，“心儿，你是怎么认识那老头的？”
唐心埋头啃着包子, 还是青菜猪肉馅的，肉香菜甜，鲜的很。“爷爷说他和父亲相识。”
孙兰馨被噎了一下, 讪笑道：“原来如此。”
难道真是那死鬼男人作怪？当初那事做的隐秘，没想到现在竟然被一个叫花子抓住了把柄。
“我吃完啦，爷爷要我去看看他。”
小姑娘笑嘻嘻地说完，便轻巧地跳下椅子，一溜烟跑走了。
方才孙兰馨没注意她，见她走了，正伸手想去拿包子，才发现四个肉包一个都没了。
“这死丫头，真是讨债鬼转世。”
当初她收了那贵人大笔的银子，这些足够她富裕半辈子，她才狠下心杀了唐实。
不过那贵人却有个要求，不将银子一次性给她。因此她只能半夜偷偷去拿。
原本她想等唐心长开点，再和老鸨说说好话，趁早甩了这个包袱。可惜窑子里不收太小的丫头，因此只能暂时作罢。
孙兰馨并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她早几年也算貌美，那赵老爷看着对她有几分意思，赵明玉那个贱人却对她千防万防。
既然两人同时生产，那位贵人又手段通天，为了交换孩子，给她将一切都布置好了。
这说明她的孩子生来便有富贵的命，是唐心这丫头命歹，怪不得别人半分。
满脸横肉的妇人恶毒地笑了笑。
真以为老娘会怕了那两个乞丐？等下次收银子的时候，她便将这些禀告贵人。等到那两人死的透透的，看她怎么收拾这贱丫头！
至于孙兰馨的想法，唐心用脚指头都猜得到，不过她会不会给孙兰馨这个机会，那就另说了。
等到她走到约定的地方时，楚老二早早就等在那，正伸长脖子等着。
见到她时，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
“丫头，起得挺早啊。”
唐心看了眼升得高高的日头，并没有戳破，她从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布包，“二哥，给你吃。”
楚老二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三个白滚滚的大包子，还没吃便能闻到肉香。
他没忍住滚动喉头，咽了咽口水，强忍着冲动，将包子又还给唐心，“我吃过了。你还小要长身体呢。你吃吧。”
说完又看向周围窥探的乞丐，粗声粗气地开口，“这小丫头以后就是我的亲妹子，你们可长点眼，别冲撞了。”
楚老二今年也才十八岁，他虽然瘦，却生得高大，逞凶斗勇从没输过。许多乞丐都不敢惹他。于是点头后便作鸟兽散开。
唐心坚持将包子给楚老二，说自己已经吃饱了，还要他给莫老头留一个，于是楚老二便没有再推脱。
一大一小从南巷子拐出，朝城郊的空地走去。
天高气爽，她正在心里感叹这天气不错时，一道悦耳的少女声音响起，“各位劳驾借过一下。”
唐心转过身，一眼便看到马车上的少女，肤白清秀，气质斯文。
她有点印象，是沈青珂身边的丫鬟，文棋。
曾经两人还闹过不愉快。
那时候她刚进沈家，文棋起初还心疼她的遭遇。等沈青珂宿在她房里后，她的态度也逐渐改变，开始冷言冷语。
后来不知为何，沈青珂作主，挑了手下一名青年才俊，将文棋嫁了出去。
她还为此唏嘘，又感到心中欢喜。以为沈青珂对她有点感情，后来才知道，这人是个冷血的。
纳她不过是为全订婚宴上，他那一句话造成的因果。
自己还不如文棋在他心中重要。文棋想成为他的房中人，他是不忍伤害他们之间的主仆情谊。沈青珂根本不通男女之情。
文棋注意到唐心的视线，她望了过来，看到小姑娘精致的面容，她怔了一下。
唐心装作羞涩，往楚老二身后一躲，“二哥，我们走吧。”
“哎，好嘞。”楚老二也回过神来，“听说讲学那里的人很多，丫头你跟紧我。”
“少爷，前面的路太颠簸，您可能需要下车步行。”
马车里传来少女的轻声细语。唐心勾了勾嘴角，面容纯真可爱，眼神却是冷的。
来得倒是挺巧。
“无妨，下车吧。”
系统说，这辈子不能改变沈青珂的结局，可却没说不能改变他这个人。
虽然她不知道前两世此人的结局。
想来就算过得不甚如意，好歹也活了那么久。
第一世时，她护住了兄长的江山，让他为唐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二世她亡了他的家族，让他半生心血毁于一旦。而这些都是他应该得的。
她也没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做到了问心无愧。
这一世沈家打下天下后，储君沈青珂却执意遁入空门。
因为她替沈家生下了男孩沈如煜，沈齐良无奈下只能转而培养太孙。
赵素素认了这辈子守活寡的命，反正也有了一个儿子，对外说将唐心送去山庄静养。
而沈青珂在入寺庙前，连唐心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都说疯了的唐姨娘见不得生人，否则便会发疯咬人。
十年未见一面，对于唐心来说，他可不就是生人。
两人之间隔着一扇门。
沈青珂第一次真心歉疚，温柔地说，“你往后多保重。是我负了你。”
无人知道，门后面的唐心眼睛突然聚焦，里面全是清醒的痛苦和绝望。
男人絮絮叨叨。
“这十年我写过家书给你，还说愿意接你随军。你，为何从不回复我？”
估计全都被赵素素截下了。
原来他还有点心。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仅没护住儿子，也永远失去了女儿。
太晚了。
这么多年，赵素素温婉大方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
她甚至宁愿守活寡，也不肯和离，要替他照顾一家老小，护住沈家的名誉。
两人又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
此时一个疯子和他指控，说赵素素杀了他的女儿。
沈家的主母，未来的太后，会在有皇儿的情况下，对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女儿动手？
别说沈青珂，连唐心自己都不会相信。
更何况赵素素心思毒辣，早在前夜就派婆子给她灌了哑药，所有都万无一失。
她这一生早就输了。
在她十六岁那年，第一次渴求沈青珂的爱的时候。
门外的男人初次剖开心扉，像是要将余生的话都说尽。
句句含情，却字字无情。
他说有愧于她，会安顿好她的余生。唯独没有说钟情于她。
唐心的眼睛通红，眼泪逐渐决堤。
本就破碎的心脏，仿佛又一片片碎掉，再也拼凑不回原样。
十年她甘心困于后宅，尽心尽力地照顾两个孩子。
唯一的盼头便是这人回来，抚平她所有伤疤，她以为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
当年师父说她有慧根，不能坠入红尘，否则命中会有一场大劫。
唐心试探着张嘴，想发出声音，却是徒劳。
血色的眼泪流出眼眶时，她已经感觉不到痛苦。她想，她错得离谱，这是她不听话的代价。
是她害了她的若瑜。
沈如煜天性凉薄，像极了沈青珂。
对于同胞妹妹的不幸，只是有些伤心，却从未多想。未来的皇帝更不需要一个名声败坏，疯了的生母。
到了这种地步，根本不需要赵素素再动手。
唐心的身子本就油尽灯枯。
在那日伤心动肺，流出血泪之后，在庄子里住了不到十天，便在夜里走了。
后来沈青珂变成得道高僧。沈家成了天下之主，赵家成了皇亲国戚。所有人都得了圆满。
除了变成一抔黄土的唐心，还有早早走了的赵逸。
赵家这两个亲生兄妹，无一得善终。生前受尽折磨，死后也无法安心。
从另一种意义来看，被称作“福命”的赵素素，一代传奇青苛大师，他们为人称道的一生，不正是吸尽了他们的血泪得来的？
楚老二带她走到西郊空地，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那对主仆。
唐心的笑容渐收，心中闪过疑问，那次暴动……难道就是今天？
这次的讲学开办的不错，民众的反响也好。西郊的空地入口极其狭窄，根本容不下马车。看沈青珂的样子，显然是初次来这。
前世这事发生在沈青珂听了段时间讲学之后。经历过上一世大姨娘的事情，唐心不敢再掉以轻心。
她做好防范，见招拆招便是。
唐心悄悄地深吸一口气，捏紧攥着楚老二衣角的手，踏入搭建好的讲学场。
站在讲台上的是个穿白衣的中年儒士。他的双手背在身后，相貌堂堂。
原本他正在看书本，此时却突然抬起头，不经意地望了入口处一眼。
竟然是一位熟人！
唐心看清他的模样，内心一颤，差点没站稳。
作者有话要说： 论及时的通信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