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喜糖
城东的杨花巷今日甚是热闹, 沿街不时有小儿嬉笑追逐，他们手上都抓着大把的喜糖。
唐府的门前宾客众多，车水马龙。站在白玉石阶下的仆人, 手中正挎着竹篮，里面都是包着红纸的糖果, 还有红鸡蛋。
这是吴国的习俗, 在小儿过周岁生日时，街坊们都爱来沾沾喜气。
在唐府与端阳侯府联姻后，生意做得更加红火。
灵犀阁被选为负责今年宫里的布料后，唐家的丝绸产业更是水涨船高，已隐隐有了成为新贵的派头。
此时门口的小厮眼尖地看到，远处驶来一辆华贵的马车。
顶端镶着偌大的夜明珠，拉车的是血统纯粹的西域马，一见这派头便知非富即贵。
可谢家商家等交好的大家族早就来了, 今日这宴席说到底不过是个生辰宴，更像是家宴。
可他们并没有请别的贵人啊。
小厮心中虽忐忑, 还是摆好了架势, 准备恭敬地迎接。等到马车停稳，小厮递上了一个精致的脚凳, 帘子被缓慢地掀开。
他正想询问拜帖，抬头却看到了眼熟的丫鬟小荷, 而马车里那位美若天仙的，可不正是大小姐！
“罪过，都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他连忙告罪，行了个下人礼。
唐心盈盈一笑，柔声道：“无妨。也是我事先没有告知。”
小厮转头示意其他的下人准备迎接。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的宾客, 他们都好奇地张望过来。
先是看到一双小巧的莲足，随后出来一位美艳的女子。
她梳着高高的朝天鬓，满头鲜亮的珠钗，不过都是些银饰，上面缀满淡色宝石。
身穿淡黄的掐腰百花裙。原本是素雅的打扮，却因为她夺目的美貌显得雍容华贵。
美目流盼，艳若桃李，灿如朝霞。正是曾经名动洛阳的唐家大小姐如今的端阳侯夫人。
众人眼中都露出痴迷，待清醒后想到她的境遇便觉得惋惜。
那侯爷是个没福气的，可真是天妒红颜
唐心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她回自家自然无需通报，淡笑着进了府。
很快柳姨娘便出来相迎，随后唐国富夫妇也赶到了。众人围着她嘘寒问暖。
唐夫人依旧是美貌年轻的样子，相反年纪还小些的柳姨娘瞧着有些憔悴。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会，发现柳姨娘虽然面上带笑，眼中却藏着浓浓的愁绪。
上次在茶馆并未听说唐家有不顺之事，今日又是个喜庆的日子。
姨娘这是怎么了？
她留了个心眼，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和爹娘交谈。
这时丫鬟牵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他还在门口便看到了唐心。
“长姐！”
生得白嫩可爱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挣脱了丫鬟的手，迈着小短腿蹬蹬的跑过来。他显然很高兴。
原本想抱住唐心的腿，临时却想到了娘的告诫，过了今日，他可是个四岁的小男子汉了。
于是便收回了短短的手，仰着小脸无限孺慕地望着唐心。
见到一直待她如亲姐的唐松赐，她心中一暖，主动弯腰摸了摸小孩的发顶。
“松儿，想不想我呀？”
“松儿可想长姐了”
长辈们看着两姐弟亲密的互动，皆眼含欣慰，脸上带笑。
柳姨娘见唐心是发自内心的对松儿喜爱，感到眼角微微濡湿。
她的松儿是有多幸运，能与大小姐生在一家。
当初唐家老爷是因为夫人身子骨差，无法再次生育，才打算纳家世清白的女子，连这人选都是夫妻俩共同商定的。
她柳意绵不过是比那些女子多识了几个字，便被选上了。
进府时她才十八，每个月固定的几天老爷才会来她房中，公事公办一般，平时还给她进补利于受孕的汤药。
原本她是有怨的，可当玉雪可爱的大小姐一次次对她释放善意，甜甜地喊她“姨娘”。
小人儿喜欢和她玩在一处，还夸她的簪花小楷好看。她又觉得这府里的生活好像也有些盼头。
这些年她获得唐家人的信任后，逐渐协助夫人处理府中事务。
许多次别的亲戚会议论，都是唐心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看着大小姐渐渐出落地无比美艳，她比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还高兴。当初与端阳侯府的婚事，她隐隐觉得不妥，原本想劝阻。
却因为她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姨娘，外加有了松儿后，她不得不作一些身为母亲的考量，便闭上了嘴。
后来听闻端阳侯意外身亡，她惊得一夜未睡。
幸好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可心底对唐心的愧疚却是彻底埋下了。
柳姨娘走了会神，此时宴席已经开始了。她按捺住心绪，看了眼正在和松儿说话的少女。
眼中的神色更坚定，又恢复了平日里大方得体的模样。
唐心已经落座，她自然坐在上首，对面便是唐家四房的唐绿姹。就在和爹娘谈话间，她已经盯了自己好几回。
她腹诽道，至于吗，难道她脸上是长了朵花啊？
这唐绿姹生得虽不算绝美，也是个小家碧玉。为人活泼机灵，逢人便笑，小嘴和抹了蜜似的甜。
上一世她便是被这幅热情的模样骗了，一直到谢砚出事，她才看清她的真面目。
甚至在她想去祭奠谢砚时，谢家人被她威胁不敢放她进去。她跪在雪地里整整一天，唐绿姹在灵堂里的火盆边烧纸。
当时她只以为唐绿姹是认为害死了谢砚，因此恨透了她，以为自己遭此对待不算无辜。
却没想到，在办完丧事后不出半年，唐绿姹自请离了谢府。
赵素素与袁媛交好，而这两人又十分合拍。因此在皇后的支持下，她风风光光地嫁了个官宦子弟。
她那时混迹于市井，每天耳朵边都是些污言秽语。她便听到过，这谢夫人老早便与那男子勾搭上了，谢家老夫人不堪家风受辱，被气得一命呜呼。
老夫人的葬礼还是她主持的，而唐绿姹连一封吊唁信都没来过。那时她才惊觉，也许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位堂妹。
众人都说可怜谢少爷聪明一世，却娶了这样烂糟的女子。可惜偏偏在这世道，好人大多命不长。
在刚重生的时候，她便想起上元节时说沈青珂是沈之瑞的，正是唐绿姹。
记得上辈子她嫁过去后，唐绿姹还曾经哭着道歉。那时候也真是愚蠢啊，竟然真的信了她的鬼话。
想到这，唐心抬起头，淡淡地看了眼对面的少女，她正在和唐夫人说着逗趣的话，将妇人逗得眉开眼笑，宴席上的气氛和乐融融。
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对面投射来的目光，噙着笑看过来，黑亮的眸子里带了几分疑惑，歪着头，显得俏皮天真。
唐心同样笑了笑，好像只是无意间打量她这个妹妹。
看着眼前笑起来更加美艳的女子，唐绿姹的眸色暗了一瞬，原本上扬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
她在心里暗暗骂道。不过想到待会即将发生的好事，她的心情又荡漾起来，耐住性子与满桌她都讨厌的人虚与委蛇。
唐心将她的细微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看来这女人今日确实是会搞事的，如此她就放心了。
于是便将一颗心放落肚中，安心开始吃东西。这宴席很顾及妇孺的口味，偏甜口，却又色香俱全，甜而不腻。
八宝鸭子汤、脆皮吊烧鹅、清蒸桂花鲈鱼、莲子虾羹
道道都很符合唐心的胃口，让她食指大动，吃得美滋滋的。
唐夫人见女儿的食欲不错，面色也白中透红，眸光闪动，心中终于放轻松了些。
还好自家姑娘对那侯爷没什么感情，看来没有过度伤怀。等到夫君寻到了如意儿郎，再给心儿寻个好归宿就是。
她看着唐心乖巧的吃相，竟然也觉得腹中饥饿起来，还比平日多食了碗饭。
就在宴席快吃到结尾时，外厅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杯盏碰撞的声音。
唐夫人的秀眉一皱，看向柳姨娘。她的丫鬟已经出去查看，片刻后便进屋回禀，“回太太，是男客席那边有个粗心丫鬟，打翻了酒盏。已经命人带客人去换衣了。”
柳姨娘眉心一松。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不过这丫鬟倒是要严惩一番。于是她开口：“那丫鬟是怎么回事”
这时唐心出声按住她的话头，“姨娘，今日是松儿的喜庆日子，待会和客人赔个不是。今日便不做处罚了，下不为例便是。”
此时原本在喝汤的唐绿姹突然抬头，神色莫名地看了眼唐心，眸中暗含不忿。不过唐心这次倒是懒得理她。
唐家处罚下人一般都要当众，若众人都去看，岂不是更给了唐绿姹可趁之机？
不过就算没有这层考量，她也会开口帮这丫鬟。
就在吃得差不多时，丫鬟们又端着金盆子和白巾帕上前给众人净手。现在才刚过午时，宴席自然不会散场。
因此便要到了唐心最不喜的社交环节。
虽然安排都已经做好了，她却还是要留在这看着唐绿姹。不然唐心还真的想去出嫁前的闺房里好好睡一觉。
这时突然进来一个小丫鬟，她喜得眉眼飞扬说是有要事相告。
唐夫人心思单纯，有时候好奇心强得和小孩一样，颇有兴趣地要她讲。
“回禀夫人，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府里那株从未开过的并蒂莲，今日竟然开花了！”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都齐齐望着她，神色兴味，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众生百态里，唯有当中最美貌的女子神色镇定，眸色幽深。
终于来了。
唐心扬起精致的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干饭王能带大家一起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