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森满面笑容地看向窗外, 透过透明的玻璃能够俯瞰整座城市。
“很有意思的回答，那就和我一起等着太宰君的到来吧。”
“您不担心吗？”
听到她的话，森鸥外转过头, 见她伸出放在衣兜的手, 举起手机冲他晃了晃。
“我已经编辑短信求助了，为什么不能放我离开呢？”
如同看到了任性的小女孩, 森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吗，那你发给了谁呢？”
“我猜猜，太宰君？不不, 不会是他，你太担心他了，不会发这种短信给他的。”
“内务省或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可惜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哦。”
“嘛，听说飞鸟酱和别的异能组织关系也不错，他们会冒着同港口mafia为敌的风险来找你吗？”他意有所指地问。
“不是他们, 我发给了全日本最强大的异能力者。”
森用手撑着下巴，同太宰如出一辙的清爽笑容浮现在眼前了。
“难道是夏目先生？”
见她点头, 如同听到感兴趣的话语，他微微低下头问：“这位先生又能为你做什么呢？”
飞鸟毫不犹豫地说：“他会帮我的, 你见过弃自己家人不顾的人吗？”
好歹养了这么几年呢，猫猫不会无情不管她的，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们勉强也算是另类的家人啊。
森从手机中看到了她发过去的求助短信, 号码确实是夏目先生的不错, 上一条短信正是前几天发送的。
那位明智的智者正如一位普通的老人叮嘱着面前的少女天冷了要多穿件衣服。
他微微笑了。
“啊, 这就让人苦恼了。”
尽管说着苦恼, 他的语气却没有一丝动摇, 反而充满了愉悦。
他用那种完全听不出试探的语气，如同好奇的孩子般问：“就算飞鸟酱这么说，也不能轻易让你离开啊。”
“与其这么说不如告诉我你的目的吧，放了你之后，你想要做什么呢？”
“我会去找夏目先生，让他同我一起去救织田作先生。”
这样天真的话语让森脸上的笑容更加扩大了。夏目同飞鸟的关系他不清楚，夏目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却很是清楚。
守在外边的人敲了敲门，对森做了个手势，太宰快要到了。
他改变了主意，将mimic的位置告诉飞鸟，示意属下从另一条路送她离开。
如果能因此抓到夏目老师的弱点，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他感叹地说：“织田君可是港口mafia的得力下属，如果能救得了他，我也很是高兴。”
离开港口mafia的范围，飞鸟第一时间拨出了夏目的电话，无人接听后又打给了太宰。
怎么会都没人接听呢？
飞鸟匆匆忙忙在街上奔跑着，直到被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她看向戴着侦探帽的青年，气喘吁吁地说道：“乱步先生？”
矮个子青年眯起细长的眼睛：“……喂喂，你是要找那个红头发的傻小子吧？”
“红头发，你是说织田作先生吗？”飞鸟的脚步慢了下来，“你看到过他？”
虽然才见过一面，但仔细说来乱步并不认识织田作之助这个人，只从飞鸟身上推测出什么，语焉不详地说：“唔……我看到过你们走在一起，那个很快就会死去的黑手党，你是想阻止他吧？”
“他往西方去了，如果是你的话危险反而小了很多，但是说不定也会死掉哦。”
飞鸟抿了抿唇，还是信不过森，开口问道：“可以告诉我具体位置吗？拜托了，乱步先生！”
理所当然的被拒绝了，乱步并不愿意她涉入这种危险中，如果她出了事，侦探社的社员们多数会感到难过。
少女走后没多久，乱步想起什么似的哼了哼：“不告诉社长说不定会有事情找上门，果然还是麻烦。”
飞鸟踩在杂草丛生的树林边缘，并未靠近。
不仅太宰，就连夏目先生的电话也没人接，犹豫一番，她还是拨给了武装侦探社的福泽先生。
按照森的意思，织田作先生他们正在横滨某个废弃的气象观测所附近。
电话还没来得及彻底打出去，一个士兵模样的外国人便发现了她。
她握紧手上的枪，异能力也蓄势待发了，对方却在怔愣片刻后从军用背包里掏出一张海报。
这是什么情况……
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她望着不远处的洋房和自己身边的几个士兵，盘腿坐了下来。
洋房外还倒着零星几个士兵的尸体，飞鸟抿了抿唇。
这群士兵的首领正在洋房里与织田作先生决斗，执意将自己葬送在今天。如果不是她出现，他们也该四处逃窜了。
他们归根究底也是敌人，现在却像排排坐的小朋友，听她唱歌。
从不断响起的枪声就能看出房子里面打得有多厉害了，这样下去织田作先生一定会出事，该怎么做才能阻止他们？
最后的挽歌可以利用媒介“声音”让人陷入幻觉中，如果将所有人拖入绝望的幻觉中……
飞鸟最后看了眼手机上发给太宰的短信。
同一时间，纪德和织田收了手。
异能力告诉他们，不可控的事情即将发生了，在那片诡异又凄凉的歌声中……
织田要比纪德更加吃惊一些，他想不到飞鸟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要怎样躲开声音的袭击，如果堵上耳朵就可以了，那随之而来的幻觉呢？
【在堕落世界的尽头，被无尽的红色笼罩，
白莲的意志，赐予赎罪的机会。】
随着冰冷质感的声音传至耳边，一片可怖的红色蔓延开来，在这片腥色的暗红中，他们已经寻不到对方的身影。
纪德微微一愣，他知道这是飞鸟的声音，却未想过曾经带来些微安慰的歌声会变为地狱的鞭笞。
即使明白在这片被红色笼罩的空间，根本不可能获得救赎，他那平静已久的心脏依然扑通地跳了起来。
织田作望向红色世界的中央，看见了中央的孩子们，但是孩子们明明已经死去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幻境啊。
来自飞鸟的不为人知的异能力作用，红色世界的幻境？
【突然，在视野的中央，与激荡情感相反地，
笔直的银色丝线，静静地落入掌中。】
无数条银色的丝线从空中垂了下来，异能力告诉他们该如何躲避。
纪德试图控制住自己，身体却变得难以掌握起来。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向那一根根银色丝线张开了手。
【“…一定是这样的意思（线）”
就像抓住蜘蛛一样的故事。】
即使异能力不断闪烁着警告着他，因为lupin酒吧的情谊，织田作还是缓缓张开手，主动抓住那根线。
飞鸟是个好人，同他的关系也不赖，他们应当算作朋友？
织田作之助信任自己的朋友。
【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还是无可救药的蠢人，
都会向那随时都会扯断的爱般脆弱的“愿（时机）” 伸出手去。】
黑色兜帽和长袍之下是一片灰色的灵魂，苍茫得如同一片空旷的宇宙。
在这片灰茫茫的世界里，纪德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战争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结束了，英勇的士兵被国家构陷为背叛者，在阴谋之下成为缔结和平协议后犯下战争罪的叛徒。
曾经万人敬仰的英雄转瞬间成为众矢之的，被国家抛弃，被人民唾弃。拥有那样强大异能力的士兵，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报纸的抨击，人民的鄙夷，敌人的嘲讽……
士兵要如何死去？
并非亡于自裁，并非亡于意外。
士兵当死在敌人的手上。
战场上的幽灵失去了祖国与荣耀，他们是无处可去的飘零者，为了最后的荣光，寻找能够杀死自己的归宿。
至此，被他所渴求的通通变为被强敌击杀的命运。
他用那样悲伤的目光望着远处奔袭而来的敌人，皆是来自英国的老对手。
如果真的在战争中死去……
如果就这样死去，不用背负叛国之名……
那就太好了。
纪德毫不犹豫举枪迎了上去。
【就算查觉到那丝线是反射出了地狱的红色，
我也只能去依靠它。】
天空下起了小雨。
织田作站在火蛇燃烧的街道边。
他的心中升出渴望，期盼着雨再大些，直到浇灭熊熊燃烧的烈火。
如同灵魂深处的疼痛也被浸湿了，他无可避免地颤抖着，托着步子靠近爆炸后的长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救赎这种东西是需要自己寻找的，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的，他却一直浑浑噩噩地活着，直到这么晚才明白。
尽管如此，他依然在不知不觉中为自己找到了活着的希望。
在那样黑暗的时光里，孩童们灿烂的笑容与“写小说”的理想并入梦中，成为最璀璨的救赎。
静静跪坐在死去的孩子们的遗体边，无法再回忆这不堪的一天。
如今的他，已经不能再拿笔写作了。
正如那位老人所说，他已放弃写作的资格，重新归入那片黑暗——他无法不为死去的人复仇。
所以，他必须醒来。
从痛苦不已的梦中醒来。
来自mimic的士兵与首领出现在眼前，他微微笑了，举枪对准敌人的心脏，即使敌众我寡也没关系。
如野犬般的人生，若还有遗憾，大概就是那部以太宰为原型的小说还没写完，还没有同回归异能特务科的安吾再坐在lupin酒吧喝上一杯啤酒了吧……
【在坠入的地狱中心，紧握住不间断的梦。
无意间向底下望去，数千支手臂也抓了上来……】
歌声戛然而止，飞鸟诧异地抬头，在紧紧的束缚中发现从空中坠下来的蜘蛛丝。它们飘荡着，直至将她彻底缠绕。
“最后的挽歌”从脑海中轻轻飘过。
在伤害他人的同时自己也将受到影响，沉浸于自身的恐惧与痛苦之中，她是知道的。
……自身的恐惧与痛苦吗？
飞鸟彻底放弃挣扎，陷入歌声编织的幻境中。
——就连她也想知道，自己的恐惧与痛苦究竟源自何处。
……
有什么东西正在下沉，无尽的歌声中，深深地，深深地下沉了。
于是她也跟着在某处浮浮沉沉，哭泣中的水花飘荡过她的脚底，毛骨悚然的感觉骤然传遍全身。
身旁的人拍了拍她的肩，驱走部分恐惧。
她侧过头，站在她身边的竟是织田作先生和安吾先生，他们为什么会聚在此处？
他们一个个伸出手，同下沉者一起步入深海。飞鸟犹豫片刻，还是站在原地随风逐浪，望着他们互相拖拽的身影。
阳光照进冰冷的海面，身边的人逐渐消失了，就好像正在慢慢地死去。
下沉的人是谁，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悲伤……悲伤到好似下一秒就要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晴天，她竟也因此惧怕起来。
有一刹那，飞鸟慌乱地伸出手，试图抓住些什么，触碰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是她伸手的速度太慢了吗？
她只是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