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千纸鹤（完）
白云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但这次郁珞灵并没有再给它发言时间，直接动用意念之力，进入到白云的记忆中。
我名白云，天边白云的白云，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我曾经以为，我至少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但是，我想错了。
我的家庭并不幸福。
我的父亲莫名离开，所有的压力全都在我妈妈的身上。
妈妈因此变得憔悴不堪，甚至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开始变得自哀自怨，开始要求我变得优秀。
她一遍遍告诉我她有多么不易，而我该如何如何努力。
老实说，这样我很累。
因为我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在别的孩子能肆意玩耍的时候，我被妈妈逼着学习。
在别的孩子开始交朋友的时候，我被妈妈逼着学习。
在别的孩子开始学习的时候，我还是被妈妈逼着学习。
因为一开始就在努力学习，所以一开始我还是大家眼中的优秀孩子。
但妈妈却并不满足于此，她觉得我应该更优秀。
可是我好累，我想要休息，我不想每天没日没夜的学习。
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
不然也不会每次我学得很辛苦的时候，给我做好吃的。
明明她自己都舍不得吃。
其实我想说，她也可以吃，不用都留给我。
可是我也能猜到妈妈会怎么回我。
……我很厌倦这样的生活，但又希望妈妈开心。
我知道，每次看见成绩单的时候，她是开心的。
我希望妈妈的脸上都是那样开心的笑容。
可步入高中后，我能明显感觉到吃力。
为什么我那么努力，却还是比不过那些人？
这就是天赋吗？
我知道那是我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的距离。
所以我不会钻牛角尖。
可是……妈妈不会。
她会一遍又一遍苦口婆心地跟我说她的不易，告诉我只有努力才能改变。
我不明白妈妈到底在执着什么，就像她从来不知道我有多累一样。
可是当她送给我礼物时，我还是很开心的。
即使我知道这些都是有条件的，可我依旧很开心。
因为是妈妈送的。
我真的很想告诉她，到此为止吧，别再逼迫我了，我真的很累。
可每当看见妈妈眼下的黑眼圈和眼角纹时，那些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愧疚淹没了我。
我想要给她回应，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达不到她想要的要求。
直到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妈妈的要求到底是什么。
是第一的位置。
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抵达不到的高度。
难怪之前看我拿了第一会这么开心，而其他时候都很平淡。
妈妈究竟为什么执着第一？
我真的不知道。
我做到的事情，妹妹要做到。
我做不到的事情，妹妹也要做到。
我突然意识到，妈妈的话或许并不全是对的。
但是我做不到反驳。
只要看着她那张脸，我就做不到。
因为我知道，每天夜里，她都会一个人偷偷哭。
流言蜚语足以压垮一个人。
她之所以还坚持是因为我和妹妹。
我知道她很辛苦，所以我才不敢反驳她。
我只能将那些委屈地全部咽下，继续承受着妈妈给予的压力。
后来，我遭受到方阿曼他们的霸凌。
我很愤怒，想要给自己讨回公道。
可我不论问谁，结果都是一样的。
因为方阿曼和我不一样。
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是真的。
即使是同学，可我和她却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方阿曼有幸福的家庭，有钱有权有势。
就算不努力，家里的钱也足够她挥霍一生。
可我，如果不努力，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
原来这就是不公平。
有人不争不抢，什么都能拥有。
而我又争又抢，却一无所有。
连最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有点可笑。
可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没有任何办法。
这世间没有公道，也不会有人站在我这边。
其实一开始，方阿曼他们的霸凌孤立不至于让我如此绝望。
虽然很难受，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因为我想活着。
即使要像老鼠一样活着。
直到……妈妈辱骂我的话越来越多，让我彻底陷入了绝望。
最亲的人伤人最深，原来是真的。
听着那些话，我实在无法做到不伤心。
“你怎么又去招惹人家？！你明知道我们招惹不起！”
“真是的，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女儿。”
“你明明以前很乖的，现在也乖乖的不好吗？”
“我天天忙来忙去，哪有空听你说这些？”
……
一句又一句，令我原本千疮百孔的心变得支离破碎。
哪怕……她只是安慰我一句也好，哪怕只有一句……
为什么？难道她不爱我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我想要的那么简单，为什么我连这些都无法拥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心底无数次的质问，将白云最后的理智淹没。
是我不配……拥有幸福吗？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妈妈，如果我走了，你会为我感到伤心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
可是我好累好累，我坚持不下去了。
但是，我还是想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它……出现在了我面前。
一个很漂亮的女子。
但我却清楚的知道，它不是人。
因为……它没有影子。
它说它能帮助我做到想做到的一切，只要我帮它。
我问它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它说它需要死人的灵魂，而我这种极致绝望的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其实能看得出来，它是在哄骗我。
可是……我想要接受它。
因为我好累。
做人好累。
是不是……只要死了，一切就能结束了？
所以，我答应了它。
将方阿曼他们引到天台后，我故意用言语刺激方阿曼，导致方阿曼失手将我推下去。
这一幕正好被赶来的郭校长看见。
我死后在它的帮助下，成为了亡灵。
在成为亡灵的那一刻，我就去找方阿曼报仇。
毕竟这才是我的目的。
而我也是在杀死方阿曼成为了恶灵。
可我并不后悔，因为这才是我做这一切的理由。
恰恰相反，我反倒很快乐。
比做人时，要快活太多了。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郁珞灵敢肯定，白云的这段记忆被那个ssr级恶灵动过手脚。
因为她根本没有看见任何画面。
只能听见它的自述。
以及……它说那些话时的情感。
从一开始的疲惫难过，到中间的痛苦失落，再到最后的绝望死寂。
给它重重一锤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它最爱的母亲。
有点难受。
郁珞灵无意识抓着胸口处的衣服，神情平静地看着白云。
白云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很明显，这件事遭受到它的厌恶。
“我告诉你郁珞灵！别以为你看了我的记忆，你就可以改变我的想法！我就是觉得那些人该死！谁都不能阻拦我！”
郁珞灵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她伸出手抱住了白云。
白云愣住了。
“一直以来，你都辛苦了，白云。”
白云：……
它用力地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为什么要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我想说。”郁珞灵松开它，温柔的眉眼平静地看着它，“白云，你真的很棒，所以别否定自己，也没必要非得跟人比较。”
白云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它能从里面感觉到明媚的春光。
是它不曾拥有的。
白云依旧觉得有点刺眼。
果然……它还是和郁珞灵这样的人聊不到一块。
“……我做不到啊，因为我这一生都在跟人比较。”
“郁珞灵，你说得没错，我们不一样。因为你根本不会理解我的想法。”
郁珞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白云。
白云苦笑着看向郁珞灵，眸中是连它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死寂，如同死水一般。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虽然你的处境和我很像，却与我完全不同。”
郁珞灵愣了愣，随后轻轻一笑，“不要羡慕我，我没什么值得你羡慕的。”
“……为什么这么说？你明明也很优秀不是吗？”
郁珞灵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因为我也有羡慕的人。白云，我的生活并不像你看着的那样好，所以，别羡慕我。”
她说着，伸出手握住白云的手。
白云似乎看出她想要做什么，但并没有阻止。
“……不跟我多说说什么了吗？”
郁珞灵微笑，“你还想听我跟你说什么？”
“……再多夸夸我吧。”
“好。”郁珞灵笑着点了点头，“白云，努力学习的你很棒，想要妈妈开心的你很棒，想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你也很棒，想要……”
“好啦，就这样吧。”
郁珞灵闻言，便没有再开口。
白云看着郁珞灵，最终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你，郁珞灵。”
白光出，灵魂散。
即使是消灭，也依旧温柔。
所以……这才是郁珞灵原本的模样吗？
白云想着，缓缓闭上眼。
郁珞灵轻声说道：“愿你……下辈子能够拥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