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有些东西,动不得
锦盒里是几张泛黄的地契。
“老夫人心疼临江侯夫人,这些年没少补贴临江侯府。寻玉明白老夫人舐犊情深,一片慈母心肠,这都是无可厚非,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所有事情,还是要摆在明面上说清楚才好。毕竟侯府也有侯府的规矩,有些界限,不能逾越。”
萧玦微微颔首,示意云生把东西放下。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独有的威压气场,即使只是静静坐着,也叫人无法忽视。
萧老夫人没有接话,她看着地契,握住佛珠的手指却紧了紧。
这些地契,是她多年前补贴给萧瑾的,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却不知何时,落到了萧玦的手中。
萧玦微微抬眼,直直地看向老夫人。
眼神中带着一丝淡漠,他缓缓开口:“临江侯夫人手头拮据,变卖了老夫人给的地契,想必也是迫不得已。只是,有些东西,动不得。”
他顿了顿,目光愈发幽深:“尤其是,属于昭昭的东西。”
萧老夫人靠着椅背,她面不改色,心中却感到了一阵压迫力。
当年尤氏出生富府,嫁到定远侯府时,嫁妆丰厚。这些年她代为看管,原本打算等萧衔月和楚梦梨出嫁时,将这些嫁妆一分为二,两人各取一份。
只是这样的事情,做得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如今萧玦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想装糊涂都难。
“昭昭是我唯一的孙女,她若能为侯府出力,我又岂会亏待她。” 萧老夫人强撑着威严,声音虽然依旧硬朗,却难掩底气不足。
萧玦面色平静,既没有丝毫的谦卑,也不见半分傲慢。
他看着萧老夫人,淡淡开口:“萧老夫人说得极是。”
“至于临江侯府那边,亲戚一场,只要她们安分守己,该有的总会有。想来有些事情,老夫人也不想让我越俎代庖。”
听着萧玦轻描淡写地一句话,萧老夫人的神情有些许僵硬。
想到萧瑾那跋扈傲慢的脾气,要做到安分守己谈何容易,这分明是在敲打她要管好萧瑾。
她看着萧玦,露出几分笑:“寻玉这话,倒是提醒了我。瑾儿从小被我惯坏了,脾气是有些急躁,可该有分寸还是有的。”
萧玦颔首,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和聪明人说话,往往不必点的太清楚。
他勾了勾唇,说道:“另一个锦盒老夫人还未打开。”
萧老夫人碰触锦盒的手顿了顿,一个锦盒尚且让她差点威严扫地,另一只锦盒,她看着就觉得烫手。
萧玦声音淡淡:“不过是只千年老参,老夫人见惯了好东西,想来也不会觉得稀奇。”
他微微一顿,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萧老夫人的脸,“侯府诸事繁杂,老夫人还是不要太费心了。别院雅静,待到入了动,更适合静心休养。”
萧老夫人深吸一口气,这话里头,让她少掺和管事之意,再明显不过。
强压下心中的不悦,她缓缓打开锦盒。
一股浓郁而淡雅的药香弥漫开来,锦盒中,那千年老参的根须犹如龙须般纤细而繁多,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珍品。
可她却没有丝毫轻松之感,只觉得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自己彻底败下阵来。
萧玦见此,淡淡道:“若无其他事,寻玉先告退了。”
他转身离开,留下萧老夫人独自坐在堂中,神色复杂。
萧老夫人闭上眼睛,默默诵了几句佛号,手中的佛珠滑落。
清脆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响亮。
林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捡起佛珠,小心翼翼看了眼萧老夫人,轻声道:“老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侯爷并不多对您不敬,他也是为了侯府好。”
萧老夫人睁开眼睛,瞥了林嬷嬷一眼:“我何时是这般心胸狭窄之人?”
林嬷嬷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连忙笑道:“老夫人深明大义,是奴婢担心您的身子,一时失言。”
萧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了些:“他言辞有度,萧家有这样的掌舵人,三代内一定会绵延。”
“至于心里头对我敬不敬,有什么重要?我都这把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林嬷嬷把佛珠轻轻放在萧老夫人手中,低声笑道:“老夫人英明,侯爷行事果决,确实有大家风范,担得上侯府重任。”
她服侍随萧老夫人多年,见证了侯府的起起落落,心中也不免感慨。
萧老夫人点了点头:“是啊,他今日敢在我面前如此直言,说明他心中已有定见。”
“我原以为,他对那丫头的好,不过是为了名利,如今看来,倒是我看错了。”
顿了顿,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那丫头的性子我素来不喜欢,可终归是远儿唯一的血脉……”
“罢了,看来我是真的老了,等到寻玉娶了妻,侯府根基稳固,我也该彻底放下心了。”
林嬷嬷看着萧老夫人略显疲惫的面容,心中一酸,轻声说道:“老夫人操劳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等侯爷成了家,有了后嗣,侯府定会更加热闹。”
萧老夫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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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玦从荷香院走出来,神色淡漠如常。
冷眸微挑,瞧见萧衔月从回廊的另一端走过来,脚步微微顿了顿。
萧衔月远远看见萧玦,心中蓦地一紧,下意识想要转身避开。
可四目已然相对,此刻再想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萧衔月抿了抿唇,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微微福身:“三叔。”
萧玦颔首,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
浅碧色襦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兰花。
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他的声音淡淡:“去见老夫人?”
萧衔月轻轻 “嗯” 了一声,微微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老夫人现在心情欠佳,你晚些时候再去。”萧玦的语气平淡。
未等萧衔月应答,他注意到她腕间露出的一截羊脂玉,眸子沉了沉。
“谢遇送的?”
萧衔月听到这不咸不淡的语气,没来由地一慌,差点就要将镯子取下来。
“是。”她不擅长撒谎,索性轻声说道。
又忍不住问道:“三叔如何知晓的?”
萧玦神色不变,语气依旧平淡:“谢遇行事张扬,送信送礼不避人耳目,如今府上上下皆知。” 顿了顿,他微微蹙眉,“这镯子这般素,真丑。”
萧衔月一怔,从前若是听到萧玦这样的口吻,她定会立刻反驳。
可现在,她的心却没来由地颤了颤。
微微抿唇,心底莫名想要证明些什么,她轻声道:“可我觉得很好看……”
萧玦目光微微凝了一瞬,随即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萧衔月见他如此冷淡,心里莫名发堵,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着。
她突然鼓起勇气开口道:“过几日京中有一场诗会,我想去参加。”
萧玦深深看了她一眼,似要问出什么,半晌,却又淡淡启口:“你想去就去吧。”
“大周民风尚且开化,可你终归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在外头记得守规矩,莫要被人议论了闲话。”
萧衔月垂着眸子,静静地听眼前之人叮嘱完。
看着那袭墨色衣袍从自己身侧掠过,渐行渐远。
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