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黑夜里的野兽！
八月底，
皇太极集结八万兵马攻打盖州卫。
辽东第一军统领吴国忠，率本部兵马及城内百姓，在火炮和火铳的加持下，死战不退。
为了表明死守不退的决心，
黄蜚让登州水师，载着城内的妇孺前往复州卫避祸。
稚童在哭喊，妻母在掩面而泣。
她们的丈夫、儿子、父亲，脸上挂着泪痕，嘴上挂着笑。
也许，
留在城内的每一个人都将死在清虏的箭矢和战刀之下。
但是，
他们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
因为，他们想把最后的笑脸，留给自己最亲的人。
或许不是每一个炎黄子孙都有这样的觉悟，但每到家国存亡之际，也总会有人从沉默人群中站出来。
他们在平日里，躬着腰，面朝黄土背朝天，
日子或许很苦，可是他们不会去抱怨。
贪官污吏骑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忍了；土豪劣绅附着在他们身上吸血，他们也忍了。
为了碎银几两，为了粮食几口，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们这一辈子，
或许都在忍。
可是明军来了，打开了城里的粮仓，将粮食都分给了他们。
府库里没来得及带走的银子，也都散给了他们。
他们看到了这支明军的不一样，因为眼前的都是平虏伯的兵，他们看到清虏不会逃，不会卑躬屈膝。
他们发现，面对凶悍的清虏，也可以挺直腰板做人。
没有人鼓动他们，他们都是自愿留下的。
人这一辈子，可以活的稀里糊涂，也可以过得浑浑噩噩。
可当你看到一个个陌生的面孔，站在你的身前，替你去守护理应由你自己去守护的东西而付出宝贵的生命时。
你的内心一定会有触动，你会想上前一步，与他们并肩站在一起。
这一刻，
你决定不再忍了。
你的眼眸不再浑浊，你终于可以挺直腰板不再唯唯诺诺。
也许，这短暂的一刻会让你付出生命。
但生命的意义，不就是为了在这一刻短暂的怒放么！
看着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船队，黄蜚别过头，抹去了眼角的湿润。
吴国忠拍了拍黄蜚的肩膀，笑道：“怎么，砖头进眼里了？”
“滚！”黄蜚没好气道。
吴国忠抿嘴一笑，揶揄道：“若老子有幸不死，一定得让伯爷赏我一个倭国娘们儿！”
黄蜚疑惑的看向吴国忠。
吴国忠嘿笑道：“老子还没碰过倭国娘们儿呢，听说她们会喊一个叫一库的东西。”
黄蜚皱了皱眉，
喃喃道：
“有么？我怎么没听她们喊过……”
……
清军这边，
皇太极已经摔碎了好几个杯子了。
八万大军，豪格带走一万铁骑去西北边牵制凤凰城过来的骁骑军，剩下的七万兵马强攻盖州城数日，好几次都登上了城头，可最后又被打下来了。
以几乎四倍于敌的兵力攻城，竟都没有攻下来。
这如何让皇太极动怒。
礼亲王代善提议，同时从北边和东边同时攻城，如此可分散盖州城的明军。
既然在兵力上拥有绝对的优势，那就发挥出来。
如此一来，盖州城里的明军将增加一倍的防守面积，这防守力度自然也会下降许多。
随即，
皇太极让代善的正红旗和祖泽润的汉镶白旗从北面进攻，让罗洛浑的镶红旗和佟图赖的汉正蓝旗从东面进攻。
今夜就部署，明日一早便开始攻城。
……
黑夜，
永远是最好的保护色。
为了方便第二天一早的攻城，部署在东面的清军并没有把营帐搬过来，而是燃着篝火，席地休息。
距离城墙五里的位置是佟图赖的汉正蓝旗，明日他们是攻城的主力。
而在汉正蓝旗的东面两里的位置，才是罗洛浑的镶红旗。
清军这边的攻伐章程很简单，
与敌野战，满八旗和蒙八旗在前，汉军八旗在后面。
若是攻城战，汉军八旗顶前面，蒙八旗在中间，满八旗在后面。
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能说清军的战争艺术讲究的是实用性。
野战，打的就是一鼓作气，把精锐顶在前面，无往不利。
而在攻城战里，攻方前几轮的目的是消耗守城方的精力和意志，一旦守城方出现疲惫或者后继乏力的状态，清军便会派出精锐，对守城方进行致命一击。
这样的作战方式，就像是田忌赛马。
这下等马，自然就是汉兵。
距离罗洛浑的营地二十里外的东边，
在张伯爷的一声令下，近三千精骑开始迅速的向一个方向快速移动。
没有人大喊大叫，更没有人去歇斯底里。
氛围，往往是会传染的。
黑夜中潜行，对于真正的精锐而言，这其实是一种真正来自骨子里的军事素质。
毛怜牧场的三万余匹战马，加上周边马场的战马，总共四万五千余匹，连同驯养战马的高丽马关都被沈器远带往了复州卫。
不得不说，
张璟川对于战场的把控和局势的嗅觉是相当敏锐的。
从高丽境内回到镇江堡的时候，便获悉了凤凰城那边的战况。
尤岱的骁骑军和具仁垕的高丽营驻守凤凰城，在得到皇太极率大军回到海州卫的时候，尤岱便打算领着骁骑军的一个营前去袭扰。
没想到刚从凤凰城出去，便遇到了豪格率领的一万清军精骑。
豪格并没有发动攻击，就这么与尤岱大眼瞪小眼，牵制的目的不要太过明显。
既然皇太极派出骑兵来牵制凤凰城这边的骁骑军，
那他的目的必然是盖州卫。
所以，
张璟川才决定让沈器远带着四万余匹战马先回复州卫，他带着近三千精骑悄然前往盖州卫伺机而动。
这三千精骑，
由亲卫营和骠骑营组成。
这些士卒都是上过战场的，也是由张璟川亲自编练的，不能说全部，但基本都是老卒。
老卒的优势就在于，他们明白在战场上该做什么时就做什么。
就比如现在，
越靠近前方的清军营地，他们的行进的速度越慢。
缓慢移动，可以极大程度的减小动静，同时也能让战马恢复马力，甚至还可以避免战马的喘息和低鸣。
真正的百战老卒，对细节尤为在意。
或许他们在生活中嘻嘻哈哈，千人千面，但在战场上，却是能够同时抛去身为人的外衣；
化身为野兽，
匍匐前进，
阴冷的眼眸死死的盯着视野里的猎物，远处的清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