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筹谋初显
屋内炉火轻燃，暖意氤氲，铜壶中热茶的清香在空中弥散，然而沈洛的眉宇间却没有半分暖意。他斜倚在太师椅上，指尖轻敲桌面，茶盏中的碧绿茶叶随水波翻滚，恰如他的心绪，波澜暗涌。
吴兆卿迟到了。
这一消息由张铭吉略带不安地禀报时，沈洛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他缓缓端起茶盏，低头浅饮，似是没听见般悠然自得。然而心中却如棋局般迅速布子，这场迟到，非简单之事。吴兆卿一贯精明老练，从不怠慢，今日这一变数，必然暗藏深意。
窗外，夜色深沉，风卷落叶，拍打在雕花窗棂上，发出簌簌之声。张铭吉踌躇片刻，低声问道：“少爷，要不先动用咱们的人手查查？”
沈洛缓缓抬眸，语气平静如水：“不急。棋局才开，未见全貌，先下手反而坏了棋势。”
正说间，门外传来下人通禀之声：“吴老板到了。”
沈洛眸光一动，挥手示意张铭吉退下，脸上已换作从容笑意。他起身迎至正厅，见吴兆卿款步而入。一身墨色长衫，裁剪得体，腰间系着一根织锦腰带，气质依旧儒雅温润，然而一双眼眸深处却隐隐透着几分疲惫与戒备。
“吴老板深夜莅临，真是让我蓬荜生辉啊。”沈洛拱手作揖，神情恭敬中透着几分调侃。
吴兆卿笑了笑，回礼道：“沈少东家抬爱了，只是路上遇些琐事，耽误了时辰，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沈洛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却并未点破。他摆手笑道：“吴老板乃我沈氏影业的贵人，岂敢言怠慢？来，请坐。”
二人落座，茶水奉上，厅内的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沈洛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吴老板近日可还安好？听闻‘鸿泰商会’那边似有些风声，竟有人胆敢与吴老板叫板，实在匪夷所思。”
吴兆卿闻言一怔，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警惕，随即笑道：“沈少东家消息灵通，实在让我佩服。不过不过，些许小事而已，皆不足挂齿。”
沈洛微微一笑，低头拨弄着茶盏，语调不疾不徐：“吴老板镇得住局面，我自然放心。不过，若有需要，沈某愿尽绵薄之力。我们这联盟，讲究的就是肝胆相照。”
话音刚落，吴兆卿眉梢微挑，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洛一眼，复又一笑：“沈少东家言重了。吴某素来信奉‘人各有命，事在人为’，遇事之时，只求尽己力而已。”
沈洛暗自思忖，吴兆卿的回答滴水不漏，显然对这次联盟的信任并未完全建立。而今日的迟到，十有八九与其背后某些隐秘势力相关。
他换了话题，微微一笑道：“吴老板，这次新电影的发行筹备工作已近尾声，但我却听说东区几个院线老板与顾家走得很近，不知您对此有何看法？”
此话一出，吴兆卿脸上的笑意稍稍凝滞，片刻后才道：“东区那些院线老板不过是贪图一时之利，顾家确实财大气粗，但在这上海滩，真正决定局势的，还是长远的利益。”
沈洛点头，随即语带试探：“吴老板高瞻远瞩，我沈家与吴老板联手，自然更能在这局势里稳占先机。只是，顾家近来动作频频，难保不会暗中做些文章。吴老板在商界一向老成谋断，想必也会早作打算吧。”
吴兆卿眯了眯眼，似在掂量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他抿了一口茶，淡然一笑：“沈少东家之言甚是。不过这局势变幻无常，未雨绸缪总是必要的。”
沈洛心下一凛，隐隐觉察到吴兆卿或许并未完全倾向沈家。尽管此刻的言谈看似平和，但话里话外却透露着几分游离的态度，甚至暗藏推诿之意。
他深吸一口气，心念一动，话锋一转：“吴老板大才，不知可否指点我沈某一二，如何应对这些起伏未定的风云？”
吴兆卿笑而不语，眸光却忽然一沉：“沈少东家既然问到此处，吴某也就多言一句。商界如棋，局中之人不可急功近利，亦不可心急发力。平衡才是取胜之道，沈少东家以为呢？”
沈洛听得这话，心底暗自冷笑。平衡之道？这不过是吴兆卿推卸责任的说辞罢了。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微微点头，笑道：“吴老板高见，沈某受教了。”
短短数语间，沈洛心中已有了计较。这场谈话表面和谐，但其间的每句话都如刀光剑影，蕴藏玄机。吴兆卿虽未表明立场，但已露出模棱两可之态，沈洛隐约感到，这联盟的未来或将面临波澜。
送走吴兆卿之后，沈洛独自回到书房，缓缓坐下。他盯着案上的一张棋盘，指尖轻轻拈起一枚黑子，沉吟片刻，将其放在棋盘中央。
“平衡？”他低声自语，眸光冷冽，“这局棋，怕是平衡不了多久了。”
房外寒风掠过，吹得窗棂微微颤动，似是也感知到了即将来临的风暴。
窗外，斜阳已垂，漫天霞光仿若泼墨。沈洛独坐在书房，青铜鎏金的笔架旁，一页页翻动《自由之梦》的宣传资料。昨日剪彩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影厅内掌声雷动，众人皆称赞这部作品“寓意深远”。然而，他心中知晓，这才仅仅是序章。
“公子！”张铭吉疾步而入，面色凝重，双手递上一叠报纸，“顾俊那边也动手了。”
沈洛接过报纸，略翻几页，眉头轻蹙。只见报端赫然登载：“大手笔！顾家联合旧派影业推《霓裳舞影》，掀起电影新浪潮！”下方更附有数张场景剧照，华丽而奢靡。
“他们的动作如此迅速，定然是早有准备。”沈洛淡然一笑，目光落在剧照中几位着华服的演员身上。那灯火辉煌的舞台、衣香鬓影的场景虽夺人眼球，却未见真意。
张铭吉低声道：“听说顾家此次耗资巨大，请了几位名演员，更配备顶级团队，全力同咱们竞争。”
沈洛目光微敛，手指敲击桌面，仿若沉思，“顾俊以华服、美景吸引目光，所图不过是声势。然而，真正能立于潮流之巅的，需得内容有力。”
“少爷是说……”张铭吉眼中一亮。
“营销固然重要，但最终决定电影生命力的，是其内在。我们《自由之梦》关乎自由与救赎的主题，直击人心，而顾家的《霓裳舞影》……”沈洛轻哼一声，“浮华背后，恐怕经不起推敲。”
张铭吉躬身请示：“那咱们当如何应对？”
沈洛手指一顿，唇边笑意浅淡，“风浪将至，我们只需借势而行。”
翌日，沈洛召集公司内一众影评人与媒体人士，暗中布下棋局。会场内烟雾缭绕，言辞交锋不绝于耳。
“顾家那部《霓裳舞影》，虽阵容强大，主题却空洞浮泛，无非是些男女纠葛与奢靡生活的展示。”沈洛环视众人，缓声道，“而今电影市场需要的，是思想性的突破。”
一名资深影评人抚须点头，“沈公子所言极是，顾家之作若无深刻寓意，只怕盛名一时，却难长久。”
沈洛微微颔首，“我们可以从艺术性与社会意义两方面着手，以此为武器，引导观众与市场评判电影的真正价值。”
众人闻言，纷纷应和。一场关于电影艺术的舆论风暴，悄然成型。
数日后，《申报》《时报》等主流报刊上，陆续出现多篇评论文章。一篇题为《浮华表象，内里苍白——浅析<霓裳舞影>之困境》的文章尤其引人注目，文中针砭《霓裳舞影》的浅薄主题，指出其虽具奢靡外壳，却无思想内涵；反之，《自由之梦》凭借其对社会问题的深刻探讨，为观众带来思想震撼。
短短三日内，舆论已然沸腾。一方赞《自由之梦》“振聋发聩”，另一方则批评《霓裳舞影》“华而不实”。街头巷尾皆谈论此事，影厅门前观众排成长龙，而顾俊的影业却显出颓势。
顾府大厅内，灯影摇曳。顾俊手握茶盏，面沉如水。桌上散落着报纸，诸如“顾家电影遭质疑”“旧派影业面临转型危机”之类的标题赫然在目。
“少爷，舆论不利，我们需尽快反击。”一名幕僚低声道。
顾俊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搁下，“沈洛好算计！不过，他以为这样便可赢我？”
“您的意思是……”
“既然他如此重视舆论，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立刻召集媒体，公开声讨沈家影业勾结报社、恶意中伤的证据。”
“可那些证据……”幕僚迟疑道。
顾俊眯起眼睛，冷声道：“只要能扭转局势，真假又有何妨？”
翌日清晨，沈洛正于书房批阅影业内务，张铭吉急匆匆推门而入，“公子，大事不妙！”
沈洛抬首，“何事惊慌？”
“顾家已联合数家报社，散布言论，指控我们恶意抹黑《霓裳舞影》。虽言辞荒唐，却引得部分民众信以为真。现下，几家中立媒体已对咱们提出质疑。”
沈洛闻言，目光微微一沉，“顾俊果然心狠手辣。既如此，我们也该出招了。”
“公子有何妙计？”
沈洛淡然一笑，挥手取来纸笔，笔走龙蛇，“这世上最强的武器，莫过于事实本身。”言罢，他将信笺递予张铭吉，“按此计划行事，将影厅内观众的真实评价，广而告之。届时真伪自明。”
张铭吉接过信笺，肃然颔首，“属下立刻去办！”
窗外，乌云压境，似有风暴欲起。而沈洛负手而立，目光深远，隐含冷峻。争锋交汇之处，他深知胜负未定，唯有沉稳应对，方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