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过去
他们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散步。
这是距离大楼最近的一个城市，即便从这里看过去，也无法看到外观经过特殊处理的大楼。
正是草长莺飞的春天里，街边能够嗅到花坛中草木的芬芳。
休息天，路上行人也很多，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看得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们随意进了一间饮品店。店员是两位年轻女人，手脚麻利。
店内装修很温馨，干干净净的，陆微尘靠着最里边的沙发坐下。
旁边的沙发上趴着个看着七八岁大的小姑娘，正在小声背诵唐诗，一张小脸粉雕玉琢的，摇头晃脑，可爱极了。
林昭笛余光看见，就笑：“我们乖宝几年前也是这个样子的。”
陆微尘微囧。
哪有，这孩子一看就知道天真无邪，拥有一个普通孩子该有的童年。她像她那么大的时候，早就朝九晚五地出入实验室了。
偏偏旁边陆祈年也跟着附和：“对，我们微微几年前也这样的。”
陆微尘更恼了。
陆祈年却笑，想起了最初的那段日子里。
那个时候老陆家还没分家，她仍然干着一些柴米油盐的活儿，每天做饭扫地洗衣服，空闲的时候，会看到三婶三叔家的小乖宝。
端着小板凳坐在门槛旁边，晒着太阳，眯起眼睛，摇头晃脑地看着自己的书。
可不就和眼前这个孩子一样么？
正说笑间，店员将他们的饮品放在旁边，又去小声对那个小女孩说：“香香，眼睛离书远一点。”
“好的妈妈。”
陆微尘耳朵微微动了动。
这个声音……好熟悉啊。
她抬起头，拍了拍旁边陆建民的胳膊：“爹，你看。”
陆建民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一时也觉得面熟，半晌才叫了一声：“贺同志？”
“欸？”
贺朝朝转过头，眯起眼睛看了他们一下：“你们是……陆……陆……”
“陆建民。”
“对对对！”贺朝朝惊喜地睁大眼睛：“是你们啊！”
贺朝朝笑得更加灿烂，朝柜台里面喊了一声：“曲姐！快快，拿点小蛋糕来。”
“曲姐是……”
“丫丫，丫丫你们还记得吗？”
“哦……”
陆建民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沉默下来。
丫丫，就是被陆英红和陆建军祸害过的那些孩子之一。
“没事。”贺朝朝摆了摆手，叹口气，随即又笑了起来：“现在不是有那个，那个什么，拟态人格嘛。曲姐已经快要攒够钱了，马上就能……”
尽管新社会已经到来有了几年，从过去走出来的人们仍然不懂得这些拗口的词汇，他们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去适应这个世界。
陆微尘静静的看着。
他们没有问曲姐是怎么和贺朝朝见面的，也没有过多提过去的事情。
在个人与个事的范围内，过去是很难介怀的，痛苦或者甜蜜，都需要用时间和经历一点一点，消磨结束。
可是在更加广大的时间进程上，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过去的、回不去的时光和岁月。
陆微尘和陆祈年的假期实在是太难得，几年都不见得她们给自己放一回假，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告诉过大家。
很多很多的朋友和长辈，都在陆陆续续抵达这座城市。
张淼、林红霞和方丹丹是一起来的，她们后来考上了大学，张淼学了法律、方丹丹考了师范，林红霞更出人意料，她去学中医了。
她们的学校天南海北，工作以后也各奔东西。但是这些年里一直没有断过联系，偶尔还会去对方的城市聚餐。
她们认识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生活，但是关系仍然很好。
薛舫则实在抽不开时间，他学的对外汉语，毕业以后又备考几年加入了全球援助组，假期同样很难得。
刘抒怀与宋城，则是带着他们的女儿来的，小孩儿前年才出生，她的爸爸妈妈也都很忙。
刘抒怀学的新闻学，本身之前已经被推举过上工农兵学校，后来高考恢复以后，她又考入了正经的大学，每天都忙得团团转。
宋城就更是了，军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劳累的。
胡大夫拿出两大本医书来：“乖宝，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继续学学？”
霍兴云则道：“厂里研究所最近又出了好几个好苗子，我都给你留着呢，就等身份查验清白，就送过去了。”
张静芝其实已经出师好几年，自己都要带学生了，但一见到林白蔻，还是低头弯腰鞠躬：“老师！”
林白蔻笑着，指着他给陆微尘说：“还是没变。”
还有贺丹心、岑复华……魏洪康、言唯安、肖团长………
他们或就在现场，或通过视频，毫无障碍的互相交流着。
是啊。
八年时间，好像就这么一溜烟过去了。
大家都没有变，他们凑在一起嬉笑打闹，又或者畅谈学术，尽管各自的领域没有交集甚至相差甚远。
但是他们都因为一个人聚集在了一起。
陆微尘自始至终，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她很少有这种情绪外露的表现，更何况是肉眼可见的开心，很吸引人的注意。
最后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微微还是个孩子呢。”
是呀，她还没有成年，她的肩膀瘦削，身量尚小，需要仰着头才能和大多数朋友们对视。
他们总会忽略她的年龄，但其实，她还小。
陆微尘始终觉得，自己已经不小了。
她曾经将自己的一切都坦白给林昭笛。
林昭笛说：“可是没有亲人和朋友参与的成长，怎么能算是成长？那样只能说是你长大了。”
所以在所有人眼里，陆微尘都还只是个孩子呢。
回大楼的时候，林昭笛流着泪，似有所感。
她哽咽着，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道：“娘还有身衣服没做完呢，乖宝下次过生日穿上给娘看好不好？”
陆微尘安静地看着她，没有点头。
上顶楼的时候，相位门前，陆祈年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们下次还这么玩，好吗？就等今年你过生日。”
陆微尘的脚步顿了顿，最后也没有回头，单薄瘦削的身体，一步步踏入了相位门。
身后，陆祈年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