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是个‘言’字。
狼子野心，藏都不藏了。
他本能地想要质问，可是触及到她冷淡的眸光，怒气便如同被戳破了一个窟窿的水球，泄得一干二净。
他想起自己曾经对她说过的誓言，他保证过的，再也不会怀疑她。
季驰忍耐地咬了咬腮肉，手掌从匕首上挪开。
这是他与言彻的事情，他的不满和怒火都应该冲着言彻去，不该撒在她身上。
“惜棠，我”
谢惜棠不耐地皱眉，狠狠踩了他脚背一下，声音都被堵在了掌心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放开我！”
季驰睫毛微颤，薄唇抿紧，狭长又桀骜的凤眸此刻低落地垂了下来。
他就是再迟钝也感受到了她对他态度的转变。
分明在坠崖之前，她还会软软地哄他，会对他说眼里心里只看得到他。
他心头酸得厉害，她的冷淡，还有她身边不断冒出来的男人，都让他慌乱烦闷。
他好像变得不再特殊了。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季驰撤下捂在她唇上的手，将她搂进了怀里，脸埋在她的肩窝上，吸嗅着令他感到熟悉心安的香气。
要是时间能够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凌王府的后门不会再出现那辆马车，每日清晨他不会再收到新奇的礼物，没有人再站在他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里，软声喊着他季驰。
很多人劝他，说时日长了便好了，京城之中有的是品貌兼优的贵女，谢家的门楣本就配他不上。
他只是冷着脸将说配不上的那位揍了个鼻青脸肿。
贵女再多与他何干？再优秀那也不是她。
那条绣了海棠花的赤色发带被他缠在了腕间，每每情绪溃乱时，只有看到它，才能让他心安。
终于，他再一次抓住她了。
季驰闭了闭眸，手臂不住地拢紧，高挺的鼻梁在她颈侧轻拱，像是要在少女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和痕迹。
“季驰，”少女的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清甜，但却带着令他不安的疏离，“你我之间已解除婚约，世子这般行径着实无礼。”
她说着便要去推他，季驰绷着唇，强势地骤然往前压了下，手掌垫在她后背上，没让她被冷硬的砖壁磕到。
他眉眼下压，凤眸沉落暗色，执拗道：“没解除，那不算！”
“圣旨已下，婚书已退，聘礼已还，怎么不算？”
他哑声：“我没答应。”
谢惜棠突兀地笑了下：“你答不答应并不重要。”
季驰手指紧握成了拳头，指甲嵌入了掌心的肉里。
他知道，谢惜棠说得没错。
皇帝发令，长公主点头，谢侍郎配合，他们三人轻易地就给这桩婚事下了论断。
他虽为世子，听着身份高贵，其实不过是一匹还没有生出利爪利牙的幼虎。
他手上没有掌握真正的权势，所以想法总是被忽略，哪怕他声嘶力竭地表达了自己的排斥、不满，也只会被当做少年人幼稚冲动的小脾气。
可没有人会这样对言彻。
就连天子，在下敕令时都会参考一二言彻的意见。
就连季驰自己的母亲，都是信任这位表兄胜过信任他，将他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巴巴地要将他送到金吾卫中，送到言彻的眼皮子底下看管。
季驰神色晦暗，眼底翻涌着幽深的情绪。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愿意在心爱的女子面前承认自己的软弱，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愿意被情敌比下去。
季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道：“我会让婚约重新恢复。”
“我会让所有反对的声音消失，”他捧起少女的脸，定定地看着她，眸中像是燃着一把火，“你只需要看着我，等着我。”
他情难自抑地吻上她软红的嘴唇，想要去勾画饱满的唇珠，却被少女偏着头躲开。
“惜棠？”
少女冷淡地扯了扯唇角，望向他的眼神也陌生得让他心空。
“季驰，你总是在自说自话，我为什么要等你？凭什么要等你？你轻飘飘的一句话，我就要干熬年华？”
“我没有说大话，我发誓，我一定会”
谢惜棠直接打断了他，问道：“秋猎飨鹿宴上的那张字条，是你给我的吗？”
季驰脑子嗡得炸响，瞬间变成一片空白，连唇瓣都微微颤动了起来。
他嗓音发涩，脊背僵得厉害：“我那不是我给的，是、是”
“是谢映容，”少女弯了一下眸子，轻声，“她娴熟到可以模仿你的字迹，想来你们之间书信来往难计其数，哦，对了，她身上还贴身佩戴着你送的南珠，听说那是珍贵的贡品。”
她语气那样软，可季驰却觉得这些诘问比刀剑还要锋利。
他想要否认，但事实胜于雄辩，他根本没办法在她面前撒谎，只能不安地张了张唇，苍白着脸，干声道：“我可以解释。”
“哦？”
“我根本对她无意，”他眼里都是急切，额角都冒出了汗来，“是她一直莫名其妙地贴上来，我只是将她当成玩伴！从来都没有过男女之意！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发了什么疯，构陷暗害你，但是，但是她已经死了！”
“你说得对，她死了，”谢惜棠指尖轻轻触碰着少年绯红的眼角，“季世子说自己不知道，那我便讲给你听。她接近你，你也没明确地拒绝过她，所以她认为自己有同你在一起的希望。”
“不是”
“嘘，”谢惜棠食指抵在他唇瓣上，“我不喜欢被打断话。”
她继续道：“她爱慕你，所以嫉妒我设计害我，如今已然殒命，而我，也险些为此付出一条命。”
“京中爱慕季世子的人如过江之鲫，我没有第二条命来赌，季世子就当我胆小如鼠，放我一马。”
季驰呼吸急促，心乱如麻。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了刃尖上，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可他不愿意被她推开，也根本接受不了她离开自己。
“我、我会同所有贵女都保持距离，我会保护你，”他慌乱地收紧手臂，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脸，害怕看到的只是令他崩溃心碎的冷漠，他哀求道，“别不要我。”
巷子里是令人绝望的安静。
季驰的心也在静默中凉了个彻底。
良久，少女柔软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保护我？”纤白的手指缓缓抚上他耳垂，少年眼角熏红，急促地喘了声，头皮都因为她这个动作而发麻，她低声道，“那就证明给我看吧，比如，先将那群让我惊惧的贼人抓起来，可以吗，小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