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街踏尽公卿骨
“啥？”
“暂扣军部半年粮饷，以作赈灾之资费？”
“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我那女帝娘子不是很聪明吗？这次怎么这么笨？”
“他不怕三军哗变？”
“真觉得她那皇位很稳？”
“逮着老爹的羊毛一直薅是吧？”
看到密信内容，秦布衣呼吸都有些急。
自己那女帝娘子，真的是在作死。
这一脚，完全是朝着亡国之君的路子踏过去。
蒙易听到秦布衣的话，额头满是冷汗。
敢说女帝笨？妄议皇帝，也只有这位女帝夫君了吧？
要是让女帝知道，会怎样？
蒙易都不敢想，以女帝那动不动宰人的冰冷性格，真不会剁了秦布衣？
女帝刚定下婚约，这位魏王就敢口出狂言。
那位女帝若是知道，不可能只是像刚才那样，拍桌子捏玉雕小人儿吧？
秦府之中，和老王爷议事的一些军将，听到秦布衣的话，直接移开眼神，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女帝陛下毕竟是天家，也只有秦布衣这货现在的身份，敢这么吐槽了。
“孽障，不得对陛下不敬！”
“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老王爷怒目。
秦战三兄弟满脸无奈。
虽然秦布衣对女帝不敬，可是秦战他们这些军部的将军，都认为秦布衣是对的。
大周国一直是重文轻武，武将士卒一而再的被打压。
大周数十年来战火不断，粮饷根本不能按时足额发放。
克扣军饷是常事，很多时候还是老王爷自己想办法垫付。
现在还要暂扣半年钱粮，如果不是老王爷镇着，只怕这次真的会哗变了。
就算明面上大周六军的将军们会畏惧老王爷的军武之威，可大周边军，肯定会有异心之辈。
此次南方水灾，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老王爷此刻，内心有着极度不安。
“王爷老爹，我可没有不敬。”
“现在的我，这不已经成了女帝的夫君吗？”
“我这娘子，做蠢事不说，还让老爹和兄长姐夫们难堪。”
“说两句不是，又没什么不对。”
“您老忠君爱国，为我这位笨蛋娘子着想。”
“可您老有没有想过几位将军叔叔？”
“叔伯，姐夫他们也是军中将军，手下将兵过万。”
“这事儿要是答应了，他们怎么办？”
“六军粮饷本就经常拖欠。”
“此次缩减粮饷，军中不满是小，有心之人乱命，那可就玩儿大了。”
“届时，我们王府的声誉，会在军中受到巨大打击,甚至六军都会有极大裂痕。”
“万一某处边军哗变，那些文臣言官，只怕更会落井下石。”
“您老这身子骨，还能镇几年？”
“我甚至怀疑，有人借着此次江南水灾，故意算计我们。”
秦布衣神情严肃。
虽然秦布衣年仅十四，可他毕竟两世为人，而且早早关注军中事务。
大周六军的情况，在某些方面，他甚至比老王爷了解的还多，毕竟是后世之人的眼光来看待事物，旁观者清。
老王爷军事无敌，可政务一般，大军粮饷还是靠朝堂，靠世族文官。
老王爷也知道缩减粮饷不对，可他无可奈何。
加之老王爷的愚忠，他会坚决的执行女帝的命令。
秦布衣内心，顿时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这次水灾，女帝缩减军费来赈灾，完全是下策中的下策，而且也太过诡异。
就像是女帝故意在针对老王爷一样。
女帝不可能不知道，如今边军粮饷紧急。
周边三国虎视眈眈，战事随时都会再起。
可女帝还是要动六军军饷，这完全是动乱军心，祸乱之举。
一旦军心变动，三边必定危机。
大周就算不亡，也会因此动乱。
而北凉王府无论是声誉还是军力掌控，都会受到巨大打击。
秦布衣的话更加对女帝不敬，但是老王爷身边一众将领，还有秦布衣的姐夫这些军官总兵，皆是点头认可。
大周军政积弊，这数十年连年大战，或许还能转移内部矛盾。
可近年来，虽有战事，却只是局部战争，内部承平之下，庞大臃肿的六军，完全在拖垮大周财政。
可这种危机之事，却无法解决，有些矛盾被压得太久，早晚炸掉。
六军军饷时有亏欠，有老王爷镇着，也无事发生。
可老王爷年岁日高，此次对半砍掉军饷，六军不出乱子，是不可能的。
也或许六军不会乱，但却急剧消耗老王爷的声誉，让边军将领离心离德。
老王爷赫赫之威的影响，其实早就在缓慢削弱了。
“妮子，你懂个屁。”
“江南水灾波及极广，灾民百万，不可不救。”
“去年征北蛮，打西辽，耗费了国内三年钱粮积攒，如今国库空虚，农务青黄不接，哪有钱粮赈灾？”
“如果南方水灾没有处理好。”
“江南必有反叛，到那时，北方，西北，南理之地，只怕也有战事。”
“陛下是逼不得已，才出此对策。”
“不用此策，难不成等着战乱四起？”
“你嘴皮子一张，就对陛下无礼，话说的好听，你这孽障能靠嘴皮子解决水灾？”
老王爷没好气的怒斥道。
老王爷也知道如此对策是祸乱之举。
可有时候国事就是如此，利益集团纠葛之下，做出的决定，往往就是那么离谱。
“国库空虚，没有钱粮赈灾不假。”
“可是国内世族，富商有钱粮啊。”
“京都八大粮商，传闻每家积粮百万石，粮食存储，更是建造了粮城，那雄伟程度和州郡大城一般无二，我还专门走访过。”
“至于那些世家大族，哪个不是良田万亩，甚至十数万亩？”
“他们没粮？”
“我那女帝娘子不是经常杀人吗？她只要愿意，再去杀一波，割一波韭菜不就有粮了吗？”
“还不会让六军动乱。”
秦布衣脱口而出。
“胡闹！”
老王爷直接怒斥。
话音夹止，整个王府陷入了诡异的寂静，老王爷瞬间愣住了，竟然思索起来。
秦布衣所言，他第一时间觉得手段残酷血腥，毫无道德底线，可是转念一想，他有点心动了。
老王爷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字齐肩王，异姓王爵，就是踏着尸山血杀出来的。
杀人，对他来说和吃饭一样。
如今江南水灾，如果正如秦布衣这般，杀富商，世族就能解决，好像不是不可以。
最起码，这比六军动乱更好。
一旁青衣卫统领蒙易也是满眼火热。
青衣卫是女帝创建的，监察百官的特务机构。
他是女帝的刀，整个帝都，杀的人头滚滚，脏事恶事都是他做的。
杀人杀的爽，抄家也抄的爽，他是知道那些世族富得流油。
如果按照秦布衣所言，赈灾的钱粮，肯定能搞定，只是会受人诟病。
一时间蒙易突然觉得，这秦布衣和女帝陛下，简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心都挺狠的啊。
可要是向世族动刀，女帝肯定顶不住压力。
这等压力反噬，大周必乱。
秦布衣的计策可行，但也是取祸之道。
“臭小子，这事不是你这么想的。”
“富商也好，世族也好，都是国之根本。”
“他们并未触犯国法，没有罪责，岂可乱杀？”
“你这般狗屁法子，那就是在动摇国之根基。”
“要是真杀了，世族，富商反了，你怎么办？天下百官尽出文人世族，文人世族又有富商支持。”
“到时候，文人世族富商闹事，民怨起，百官震怒弹劾，要杀你平民愤，你能活吗？”
“没有文人世族支持，朝堂都不能运转。”
老王爷又训斥道。
“世族被杀，关百姓平民什么事？”
“离了世族，就没人治国安邦？咱老秦家不是文人世族，不一样安邦定国吗？”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想做官的文人，遍地都是。”
“那些富商和文人世族，吃的满嘴流油，平民百姓，被他们逼的无立锥之地，无半斗果腹之粮。”
“那些富商和文人世族勾搭，干的脏事还少吗？”
“这些年，老爹和三位兄长多次外出平叛，其中缘由不必我多说吧？”
“老爹你军中，有多少走投无路而投军的平民百姓？”
“军中幕府，又招了多少寒门，平民谋士？他们不能做官吗？不能运转朝堂？”
“您老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和你去杀文人世族？劫富商，重振朝堂？”
“只怕他们比您老更积极……”
“要我说来，六军军饷绝对不能缩减，想要筹措赈灾钱粮，直接拿富商世族开刀即可。”
“大不了，一把梭哈，天街踏尽公卿骨，府库烧为锦绣灰。”
秦布衣本就是穿越之人。
前世的黄巢，直接给后世上演了一出如何解决世家之祸的好戏。
现成照搬就行了，军队开路，照着族谱砍就完事儿了。
反正北凉王如今还能掌控六军。
不趁着这个机会搞一波，未来可不一定有这好机会了。
老王爷望着秦布衣，陷入了沉默。
秦布衣的思维毕竟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没有那么多世族宗法理念。
老王爷经常训斥秦布衣，就是因为秦布衣经常说些惊世骇俗，传出去得罪无数世族的暴论。
秦布衣这些话，要是让世族知道，必定被世族的滔滔怒火给吞灭。
可是秦布衣的这些话，老王爷是认可的。
只是，老王爷很清楚，事情，不能以秦布衣这般处理。
天下悠悠之口，都是掌控在世族文人手中。
世族文人的笔，是可以杀人的。
老王爷的人生抱负，是忠君爱国，名留青史，这是文人世族那一套，圣人德行。
老王爷是武夫，他很吃世族儒家那一套。
所以他是个愚忠的人。
得罪那些世族，老王爷只怕转眼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这个执掌军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字齐肩王，害怕文人世族，害怕骂名。
国家治理，民生政务，都是文人世族掌控。
大周数十万军队，也都仰赖文人世族支撑。
老王爷如今虽然身份贵重，可牵连众多。
他不可能按照秦布衣所说的那么做。
老王爷这般，其实更多的是理念影响。
儒教观念深入人心。
大周重文轻武，由此可见一斑。
“老爹，其实可以这样。”
“直接杀人抢钱抢粮，吃相有些难看了一点。”
“咱们可以罗织罪名，啊不，不是罗织，是查证作奸犯科的奸邪之徒，是为民除害。”
“那些富商世族，哪个手里没有一点儿案子？强抢民女，欺男霸女的案子肯定不少。”
“蒙易统领，不是您老以前的下属吗？”
“他又是青衣卫统领，监察百官。”
“肯定也顺便对富商世族有所监督。”
“让他去办。”
“那些个富商和文人世族，手下有命案，或是其他案子，咱们就可以做做文章。”
“让他们交钱赎罪。”
“那啥，卖赎罪券。”
“欺男霸女的，赎罪券卖个十万钱，没问题吧？杀人者，赎金百万钱，不多吧？”
“刀架在脖子上，还怕他们不交出钱粮？”
“陛下就算要克扣军队钱粮，咱们也能补上。”
“这样既能筹措钱粮，吃相还会好看一点。”
“你看如何？”
秦布衣微笑道，顺便给一旁的蒙易挤了一个眼神。
“大帅，世子，啊不，魏王此计甚可。”
“百官把柄，我手头有不少。”
“属下曾经抄家无数，普通七品知县，家里都能够搜出数万白银，粮食万石。”
“前些年的战事钱粮，就是抄家所得供给。”
“百官中的那些大官，很多和富商有所勾连，暗中处理了很多腌臜之事，只怕家中财产更多。”
“如果做做文章，按照魏王大人的计策。”
“让他们以钱粮赎罪，肯定能够筹措钱粮。”
蒙易立刻开口，甚至有些激动。
因为秦布衣所言，简直让他拍手叫好，他差点激动的叫出来。
真要按照秦布衣所言，那肯定能搞一笔大的，赈灾钱粮问题，说不定能够解决。
既能够为陛下解忧，还能让老上司高兴。
何乐而不为？
甚至，蒙易自己手下还能捞一笔，过一手的油。
老王爷望着蒙易，又看着秦布衣，他也心动了。
明抢不行，可是变着法子抢，名正言顺，肯定没问题。
百官富商勾结，无论是百官还是富商，但凡有勾连的一方出事，就能够拿那些案子做文章。
赈灾的钱粮，似乎也没那么难解决。
老王爷不禁都想称赞秦布衣两句。
只是，老王爷好面子，肯定是不好意思直接称赞的。
“此事，可行。”
老王爷深吸了口气，随后缓缓说道。
直接抢不行，这变着法子来，完全是可以的。
“老爹，这事我们不能参与，得让蒙易统领来办。”
“让他打着陛下的旗号才好做。”
“否则，老爹你又要被弹劾了。”
秦布衣接着道。
“大帅，魏王放心，此事我定能办好。”
蒙易躬身道。
此事若成，可是大功一件，他蒙易自然义不容辞。
虽然会被百官弹劾，可他是皇帝的刀，被弹劾的少了？
每日不听几便请斩奸臣蒙易，他还会有点不自在。
何况，这件事儿，也是给兄弟们捞油水的好事儿。
他蒙易，也有一帮子兄弟手下要养，
何况，还有一家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