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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崇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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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着老旧素净棉袍身影,似乎与席间绫罗绸缎,锦帽貂裘格格不入。

    便是他足下踩着地毯,亦比之衣衫华贵。

    不少官吏冷笑看着,眼底轻蔑。

    赫然正是魏昶君!

    彼时魏昶君抖落一身风雪,平静看向众人。

    “诸位大人,某来迟一步。”

    汤斌尹几人冷冷看着,目光转向钱谦益。

    既是东林党发起,便看看这出戏怎么唱了。

    钱谦益看着魏昶君,忽然笑了,起身伸手,将刚刚举杯,即将入席的魏昶君推入场中。

    “魏大人既是来迟,自然不免罚。”

    “听闻魏大人乡试之时,做的锦绣文章,吾等便不罚酒,罚诗一首,以代酒水,如何?”

    这一刻,场中商人,皇室宗亲都冷眼看着。

    魏昶君本就穿的寒酸,又被推到一众歌舞妓女之中,本就是羞辱。

    何况钱谦益此人点名魏昶君不过是个参与乡试之人,在场之人谁不是举人功名。

    这下倒要看看昔日君子会上那狂生,还要如何狂起来!

    场中目光汇聚,气氛为之一肃。

    魏昶君也不在意,自顾自拍打棉衣残留雪迹,点头。

    戏台搭好了,那就唱!

    “既诸位大人要见拙作,魏某不敢拂去诸位兴致。”

    “诸君且听。”

    青年负手,迈步,眼眸冰冷,吐出三字。

    “朱门血。”

    在场众人皆是愣住,心底浮现不安。

    魏昶君掷杯击柱,碎裂声响,震的众人心中一抖!

    “琉璃盏底胭脂泪,驼蹄羹凝美人髓,十二重楼笙歌沸,犹嫌玉漏滴得迟!”

    手指方向,赫然是庄外饿殍所在。

    不少商贾察觉到不对,神色微变。

    自从君子会后,魏昶君几乎能以一人之力骂臭各官吏名声,早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坐的最近的延庆州商会副会长陈六韬目光躲闪,起身欲离席。

    砰!

    魏昶君迈步,脚踏卓案,阻住此人去路。

    声音至此,愈发凌厉!

    “君不见,晋阳盐车辙底血,三日晒作桃花盐,君不见,秦川饿骨白胜雪,碾入画屏作山岳!”

    “此景美否?”

    陈六韬面色铁青,当着一众官吏面,气的发抖。

    看向魏昶君眼底,恨意浓烈。

    钱谦益等一众官吏却愈发冷笑,满意看着这一幕。

    他们今日设局邀魏昶君前来,就是为了让此人来得罪人。

    现在看来,魏昶君此人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势必要将在场之人得罪至死!

    只是没人知晓,魏昶君更是满意。

    他就是要得罪人,为的便是让名声快速积累,为崇祯七年引爆这个世道做准备。

    届时振臂一呼,天下云涌!

    陈六韬慌乱躲避,景象窘迫,一旁庆王朱帅锌神色阴沉。

    “够了!”

    “魏昶君,你这狂生,还不速速住口!”

    “安敢妄议朝政,汝莫不是要非议陛下?”

    魏昶君不理,声音愈发浩荡。

    “腰间绦,原是饥儿肠,袖中帕,拓自菜人掌,诸位饮的琼浆,可是洛水混着脑髓淌?”

    癫狂大笑间,一众官吏彻底变了脸色。

    即便是设局的钱谦益等人,亦是看着魏昶君,眉宇间阴晴不定。

    汤斌尹眼底冰冷,眉头紧皱。

    实际上魏昶君所说他们当真不知道吗?

    不是。

    但为什么大家不说。

    因为即便说了,也改变不了任何。

    毕竟官吏缙绅,世家豪门,皇室宗亲圈钱圈地已是常态,不是哪一家一户罢手就能阻拦。

    更何况,那些平民死得再多又如何?

    谁在乎?

    但昔日大家都只是暗地里看看也就罢了。

    魏昶君此人怎敢一而再,再而三拿到台面上,撕破脸皮?

    庆王手掌攥紧,指尖泛白,眯起眼睛,暴怒神色涌动,同样狰狞看向魏昶君。

    只是众人目光汇聚之中,魏昶君却眼底悲哀。

    或许他是在场之中,唯一一个将大明百姓当作人的。

    从后世那样温和时代而来,亲眼见到这个世道,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炼狱!

    母亲卖儿女之肉,人腊挂在市集公开。

    为活命明知是泥,也塞进嘴里。

    他们也是有血有肉之人,他们也想活着!

    “身为大明臣子,如此不识体统,本王看,你这官也不必做了!”

    庆王怒吼。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魏昶君大笑,绕开陈六韬,迈步起身,宛若疯癫。

    一双锐利眼眸直视庆王,一边伸手,褪去官袍,径直丢弃。

    “莫慌,且将我这官凭换了酒,去赎城南新剥的状元肉”

    在场官吏皆是举人进士,听到一个个词,神色变换。

    钱谦益眯起眼睛,神色复杂。

    状元肉,不就是崇祯四年,状元陈于泰家族横行乡里,屯粮欺压百姓?

    另一边,汤斌尹同样沉默。

    驼蹄羹。

    昔日晋书记载,日食万钱,他转头看向桌面佳肴,冷哼一声,面色难看。

    今日若是放任,日后史书记载,自己等人怕是要遗臭万年!

    一众商人却愈发胆寒,尤其是延庆州商会副会长陈六韬,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都见识过。

    尤其是魏昶君先前提到菜人。

    这段年岁,天灾频频,灾年下,人市往往光明正大。

    人如菜肴,售卖自己,以用做他人烹饪。

    是为,菜人!

    而最前方,受邀而来朝中三四品官吏则是气的发抖,其中盐课官吏尤其如此。

    盐如桃花,岂非是暗讽他们一路带血。

    白骨画屏,更是讥弄他们狠辣无情。

    “这狂徒!欺吾等至此!”

    魏昶君几句吟罢,不理会一众官吏面色狰狞凶狠,仰天大笑出门,顷刻间踏雪而去!

    这一日,消息再度传遍大江南北!

    朝内东林党,浙党,宣党等无不为之咬牙切齿。

    倒是不少百姓于街头巷尾听闻,愈发复杂。

    “总算有人还记得吾等。”

    “谁不愿意活着呢?”

    不少百姓于风雪中发抖,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徐霞客也听闻京师传来消息,看着面前万千沟壑,叹息低头。

    他行走大明山水,亦见过菜人,人腊,所谓桃花盐。

    只是无人例会,故也竟成常态。

    一念及此,徐霞客低头,郑重拱手。

    “魏昶君此人,一身傲骨,冒天下之大不韪,当得吾等一礼。”

    雪愈大。

    崇祯七年,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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