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面善心狠
时隔多年再回赣江，对于周扬来说其实不仅仅只是视察一次工作那么简单。
自然也有着追溯过往。
重临自己当年执政之地走一走看一看的意思。
但是于他现在的地位而言。
说衣锦还乡稍显得有些多余。
近乡情更怯又不至于如此。
总之在走下飞机舷梯的那一刻，看着眼前几乎完全是陌生的面孔，周扬心里的思绪是无比复杂的。
正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没有长长久久的仕途生涯。
自然也没有一成不变的人事安排。
如今的赣江，除了市委书记宋威是他所能叫得出名字的干部以外，真的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了。
毕竟时隔二十余年。
即使有仍然留在赣江任职的干部，恐怕当年也不过是基层的小科员，以他的身份也很难认的出人来。
至于其他的人。
多半调任的调任，退休的退休。
“周书记，欢迎您回赣江。”
“得知您要回来，我们赣江市委市政府上上下下的领导干部都是翘首以盼，赣江的千万群众，也都希望您能再回来走一走看一看。”
刚一下飞机。
周扬还没来得及开口。
视线内立马就看到一个身材不高，略微有些显胖的中年男子朝自己迎过来。
很显然。
此人并非是市委书记宋威。
既然敢抢在宋威面前开口，而且以一副东道主的口吻欢迎自己，那不用说肯定就是赣江市委副书记、市长黄奕斌无疑了。
事实上他也没有猜错。
开口之人的确是黄奕斌。
此刻这位黄市长正如周扬所感，显然已经有了一丝东道主的气度。
当然。
言辞间的恭敬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毕竟作为赣江市市长。
黄奕斌不仅仅是西江本地人，而且在赣江任职多年，他确实有这个资格。
然而此时被抢了开口机会的市委书记宋威脸上却十分平静。
似乎并没有因为黄奕斌的“抢先一步”而有所不悦，甚至有些甘为人后的意思。
一时间众人心底也是暗暗称奇。
甚至在猜测这位新来的宋书记是不是真的主动退让了一步。
“怎么？”
“赣江的干部群众就这么希望我周扬回来给你们找问题挑毛病？”
“还是说你们赣江市委市政府班子都觉得赣江的发展挑不出毛病来？”
红毯上。
突然抢先开口的黄奕斌冷不丁地听到周扬嘴里连续冒出来的几个问题，一时间也是面露尴尬之色。
不过仅仅只是一瞬的功夫。
周扬的话锋就再次为之一变。
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无比的和颜悦色起来。
跟黄奕斌握了握手。
随即就伸手拍了拍这位黄市长的肩膀。
“你是黄奕斌吧？”
“此前你们翁书记和党文娟同志都没少跟我提过你黄市长的名字。”
“这些年赣江的发展卓有成效，你黄市长的贡献不小。”
“辛苦了！”
黄奕斌被周扬这一番操作弄得显然有些莫不着头脑。
不过在这一位面前，他自然也不敢冒出什么小心思。
毕恭毕敬地伸出双手抓着周扬的手。
脸上也浑然是一副谦卑的表情。
“您说笑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
“我们赣江是老区，穷了那么多年了。”
“当年是在您的带领下，才找到了发展的路子。”
“正是有了这样的基础和机会，我们赣江的干部群众才能够团结一致，上下一心把工作做好，把经济搞起来”
闻言点了点头。
周扬也没再多说什么。
随即就扭头朝边上站着的宋威看过去。
跟宋威打过招呼之后。
这才一一跟赣江的班子成员见面。
而此刻。
在红毯警戒线的外围。
早就已经站满了过来迎接的媒体和群众。
跟赣江的一众领导班子成员见过面之后，周扬跟身侧的翁燕君低头说了什么。
随即就迈步走向众人。
“大家好啊！”
“周书记！”
“周书记，欢迎您回赣江。”
“……”
人群中。
众人对周扬的称呼可以说是千奇百怪。
有称呼周书记的，也有称呼周市长的。
看到周扬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之色。
黄奕斌心底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眼前的这一幕，显然证明了他昨天晚上主张高调迎接周扬的意见是正确的。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在周扬看来。
不管当前的西江局势如何。
也不管眼下的赣江面临着怎样的问题。
自己毕竟在赣江这个地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回忆。
赣江这个地方也给了他很多的启示和经验。
甚至在赣江这个地方。
他周扬真正迈出了经营自己的圈子的第一步。
而此刻。
看着正在朝警戒线边缘招手示意的周扬。
站在他伸手的翁燕君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当年的周副省长。
如今的周书记。
自己的这位老朋友走的步子实在是太快了。
快得不仅仅同龄同辈人难以望其项背，就连老一辈的人都很难与其相争。
当年的赣江能够迎来如此人物担任市委书记，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又是何等的幸运。
……
其实周扬也低估了他在赣江的影响力和威望。
原本预定不过十几分钟的欢迎仪式。
因为大量的群众和媒体人士的聚集，最后整整花了将近半个多钟头，他才得以上车离开机场前往赣江市委市政府。
然而随着大量的消息从机场迎接的人群手中传开。
当年的市委周书记回到赣江视察工作的消息也是瞬间就在整个赣江市蔓延开来。
就在周扬的车队抵达赣江市委市政府大楼外面的时候。
车子里。
众人远远就看到了足够让他们傻眼的一幕。
因为此时此刻。
整个市委市政府大楼前面的主干道已经完全被堵死了。
除了大量紧急被调配过来维持秩序的交警以外，还有大量的公安在朝这边汇集。
与此同时。
整个马上几乎全部都是过来迎接周扬的市民群众，乌泱泱的一片，放眼看过去少说也有数千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
“领导，您看要不要先离开这里去落脚的酒店。”
“外面人太多了，我怕您的安全工作不好做。”
看到窗外的这一幕。
顾为刚也是忍不住凑到周扬身侧提醒道。
然而闻言周扬却直接摆了摆手。
“没有这个必要。”
“赣江是我当年任职的地方，赣江的群众我是信得过的。”
“这样吧，让他们在大楼前面的院子外面停车，我跟大家说几句。”
片刻后。
得到消息。
车子很快就在大楼前面的门口停下来。
而周扬也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下了车。
随后的画面自然可想而知。
又是足足将近半个多小时，四周的群众才总算是在周扬的劝说下纷纷离去。
……
赣江市委市政府。
会议室里。
距离会议开始已经过了半个钟头了。
前十五分钟，整个会议室里基本上是一片寂静，只有市委书记宋威汇报工作的声音。
后面十五分钟则是市长黄奕斌接着继续汇报赣江的市政府工作。
然而随着两位市领导的声音落下。
整个会议室里的气氛却陡然变得有些压抑。
原因很简单。
居中而坐的周扬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不错！
是没有说错一句话。
不要说中间提问了，就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
全程除了两位市领导汇报工作以外，就只有主持会议的翁燕君开口说话。
实事求是地说。
不仅仅是赣江市的众人心头一片阴霾。
就连这一次陪同周扬一起到赣江来视察工作的翁燕君心里也是无比的差异。
完全有些摸不透自己这个老朋友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在就在众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
周扬终于开口了。
然而这一开口，更是让众人原本就紧绷的一根弦再次拉紧了几分。
“好了。”
“既然你们两位一把手已经汇报完工作了。”
“那我们就不要耽误时间了，直接去几个地方看看吧。”
“宋威同志，你是赣江的书记，今天你是主，我们是客，怎么安排就听你的了。”
闻言。
宋威心里虽然有万千的疑惑。
但是也不敢多问。
立马就吩咐市委秘书长夏秋霞按照既定的行程安排领导们出发前往视察地点。
……
在位于赣江下辖的金山市中心内。
周扬落脚的红河大酒店客房里。
此刻。
书房内只剩下四个人。
周扬。
秘书顾为刚。
办公室主任王琳琳以及西江书记翁燕君。
屋子里烟雾缭绕。
但是众人也不敢说什么。
只有顾为刚起身推开窗户，然后任由12月份的冷风吹进屋子里。
一直到周扬抽完第五根烟之后。
众人耳侧才听到他的声音。
然而对于众人而言。
这位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黄奕斌不适合继续留在赣江了！”
“你觉得谁适合接任市长的位置？”
屋子里。
听到周扬的话。
翁燕君的脸色也是明显发生了变化，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其实在周扬决定来赣江的时候。
翁燕君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原因很简单。
只要周扬来赣江，以他的眼力，自然一下子就能看得出赣江的问题在哪里。
在赣江这个地方。
黄奕斌有能力是不假。
在推动赣江的发展方面发挥了重大作用也不假。
但是黄奕斌这个人太强势了。
强势到现在他这个人的某些想法已经阻碍了赣江的发展。
“让黄奕斌离开赣江没有问题，这个我是同意的。”
“不过谁接任市长，恐怕不太好推荐人选。”
“黄奕斌这个人对赣江的人事把控力度很大，党文娟在的时候他还有所收敛。”
“但是这一次宋威过来。”
“他黄奕斌虽然没有直接跟宋威打擂台，但是在人事方面已经有了不少的动作。”
闻言周扬点了点头。
他自然明白翁燕君的意思。
这个黄奕斌是个能人啊。
今天他一共视察了赣江城区和金山在内的两个地方总共5个单位。
这一路走下来。
给他的最大的感觉就是赣江已经滋生了一种极不好的思想。
这种思想大有一种认为老子天下第一，没有赣江，西江就不能发展的意思。
以他对党文娟的了解。
断然不可能会允许这种思想出现。
宋威初来乍到。
在短时间内更不可能传递出这样一种思想。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只剩下黄奕斌了。
正如他所说。
这位黄市长的确是个能人。
能够在不知不觉中把触手伸到全市。
而且还掌握了不小的影响力。
但是现在的赣江出现这么一个人物很不合适。
当然。
黄奕斌的想法周扬也清楚。
他黄奕斌无非就是想凭借赣江独特的优势，借助赣江的地位和影响力，一举推自己进省班子。
一个干部想进步。
这是没有错的。
错就错在黄奕斌走错了路。
“燕君同志，我看你们西江在赣江的人事工作上不到位啊。”
突然听到周扬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翁燕君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这句话已经算是很严厉地批评了。
但是她也不得不接受。
老实说，在这个问题上确实是有错误的。
“我看你们就是被自己束缚住了手脚。”
“赣江的发展的确很重要，甚至足够决定西江在中部地区的竞争结果。”
“但是一棵树如果生病了，那就不要在乎那些细枝末节，该砍掉的就要砍掉，只有这样，它才能够继续生长。”
“暂时的落伍不代表一直会落伍。”
闻言翁燕君也没有说什么。
实事求是如此。
他们省委在这个问题上确实是有些束手束脚。
既想解决赣江的问题，又怕扯到西江发展的后腿，所以一直都有些投鼠忌器，迟迟不敢下决心。
“这样吧。”
“既然该看的也看了，明天的行程就不要继续安排了。”
“我明天一早就直接飞回京城。”
“赣江的问题，我希望看到一个比较好的处理结果。”
“另外，你转告黄奕斌，有些事情过犹不及。”
“希望他吸收这一次的教训。”
……
市长黄奕斌喜欢喝茶。
而且也喜欢茶文化。
这个事情在赣江是有很多人知道的。
当然。
只有真正跟黄奕斌熟悉的人才知道。
这一位之所以喜欢茶，甚至自诩为茶文化的忠实爱好者。
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心好此道。
而完全是因为当年的赣江市委书记、市长，也就是现如今的周书记是此中高手的缘故。
相比于黄奕斌喜欢茶的口碑。
那一位对茶的了解和认知才真正可以称得上是专家级别。
不过即使如此。
为了迎合黄奕斌的这个爱好，这些年赣江在茶叶产业上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产出嘛自然也有。
至少打出了一张茶叶之乡的牌子，也着实推出了几款还不错的好茶叶。
但是市场反响怎么样，那就不好说了。
至少在目前的国内茶叶市场上。
赣江的茶叶是占不到多大的份额的。
此时此刻。
距离周扬离开赣江回京已经两日有余。
而在赣江市郊区的茶厂里。
黄奕斌也是一脸慵懒地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
不远处就是泳池。
因为地处偏南。
即使是隆冬季节。
赣江的气温也不会太低。
此刻除了黄奕斌意外。
周边还有好几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茶厂的老板。
而另外几人也都是有身份的。
其中有两个年轻女子更是最近两年才刚刚走红的小明星。
不过很显然。
在这位黄市长面前。
别说是她们。
就算是再当红的明星过来，恐怕也丝毫不会有什么大明星的架势。
“要我说啊，这茶喝的就是个心境。”
“你要说味道好不好，我看就没有什么说法了。”
“它本身就是个树叶嘛，好茶之人，好的是泡茶品茶的功夫。”
对于黄奕斌的这一套歪理。
身边的几人自然也是恭维不已。
不过今天的黄奕斌显然兴致不高。
就连两个小明星主动凑近都没有勾起他的兴趣。
晒了一会儿太阳后就起身回了屋子。
“小何帮我按按吧。”
屋子里。
闻言那两个小明星对视了一眼。
其中那个身材稍微显得丰满一些的女生当即就点了点头。
而趴在按摩床上的黄奕斌则闭着眼睛，显然是陷入了沉思当中。
不过一只手却不停地在身侧的女子大腿上摩挲着。
似乎极为享受这种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快感。
其实从内心来讲。
这一次那一位来赣江视察，黄奕斌心里是十分高兴的。
但是最后的结果却令他很有些费解。
周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
甚至离开赣江的时候都没有让市委这边送行。
原本黄奕斌还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接下来这两天却毫无动静。
难不成真的只是路过西江，然后顺便来看看？
在周扬离开赣江之后。
黄奕斌立马就打听了这一位这一次的完整行程。
在得知周扬主要是去湘南之后，他原本提起来的一颗心也是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但是就现在而言。
黄奕斌心里还是有些不爽的。
而这份不爽。
正是来自新来的那个市委书记宋威。
在刚刚结束的市委常委会上。
宋威突然提出要对富国县和金山市的班子进行调整。
结果自然不用猜。
黄奕斌没开口。
自然是不了了之。
哪怕对方是省里的副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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