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驯美人
第八十四章驯美人
床上的女子闻言，眸子里闪过挣扎之色。
半晌，才下定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她心中，王宁锦显然比使用暴力强行将她绑起来的成娘要可信许多。
“松绑。”王宁锦语声轻缓。
闻言，蓝莲缓步上前，身子前倾，将手伸到女子背后打得紧紧的扣结上，动作极快地解开扣结，撤去捆在她身上的麻绳。
而后神态恭敬地退到王宁锦身旁，眸光紧紧地盯着女子的一举一动。
这时候，只要她尚有心伤害王宁锦，蓝莲必是来得及挡在前头的。女子握着被勒得一阵青紫的手腕，眸光恨恨地剜了眼成娘子，复转向王宁锦，出声道。
“你想同我谈什么？”
王宁锦将她上下打量一遍，适才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如何会落到人伢子手上的？”
闻言，女子俏脸儿猛地一白，默了片刻，面带讥诮地应道。
“我本名唤闵颜，被嫡母卖给人伢子的。”
闵？
汴京城中有脸面的人家倒是没有这个姓氏。
听了半晌，闵颜将自个儿的来历交代了个清楚。
她是青县县令闵文洲的女儿，生母是正室周氏的陪嫁丫鬟，身份卑贱，生来便不得父亲喜爱，家中有一嫡兄嫡姐，嫡姐到了说亲的年纪，周氏寻人说了门好亲事，对方是江州司马的庶子刘进。
江州司马正六品官职，在汴京城这样的地方自是不够看的，但外放官员中也着实不算低了，尤其是对一个小小的县令而言。
于闵县令而言这本是桩喜事，坏就坏在江州司马刘云海的庶子是个好色之徒，见过闵颜一面便就此死缠烂打。
周氏眼见自个儿女儿的婚事可能跑了汤，便连同闵文洲合计，将闵颜给发卖了。
这样的事，听在谁耳中都难免觉得讶异，卖儿卖女这样的事，穷苦百姓家屡见不鲜，但出在朝廷命官身上，倒真是闻所未闻。
王宁锦觑着闵颜，见她俏脸儿森寒，尽是恨意。
沉了沉眸子，王宁锦缓声道。
“我知你不甘，那咱们便来谈谈条件，我给你机会亲手报仇，但你须听命于我，你觉得如何？”
闵颜手握成拳，语声愤恨。
“你如何能保证帮我报仇？你可知那个畜生可是朝廷命官，民不与官斗，何况他远在青县，我如何报仇？”
“民不与官斗？这话你说错了，这世上，没人跟钱过不去，是人不与钱斗。”
王宁锦带着帷帽，白纱遮面，清冷的声音自面纱后传来。
闻声，闵颜愣了愣，旋即勾起一抹冷笑。
“你说的不错，说到底，这些人追名逐利为得不过是锦衣玉食，纸醉金迷。”
王宁锦点头，语声中透出几分赞赏。
“你很聪明，我想，你应当知道该如何选。”闵颜眸带冷光，寒声道。
“我要报仇，纵是死，也要看着他们死在我前面！”
初入妙音坊，她以为此生注定要像一滩烂泥一般脏污不堪，左右复仇无望，一死何惧。
但眼下，这个人给了她复仇的希望，若能叫那些畜生自食恶果，纵是她深入地狱又如何？便是死，她也要拉他们垫背！
王宁锦瞧着闵颜目露疯狂，她大约能想到这些年闵颜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只身一人，低声下气，处处忍让，受尽折辱，最后却落得个沦落为娼妓的下场。
“从前可学过琴棋书画？”
“学过一些。”闵颜点头。
王宁锦偏头朝成娘子吩咐：“去取把琴给她。”闻言，成娘子快步出门，不多时怀中抱着一把成色极佳的木琴进门，搁在床边的桌案上。
王宁锦扬了扬下颌，闵颜会意，缓步行至桌案前坐了下来。
素手摁在琴弦上缓缓抚过，略微适应了琴弦的触感，适才不疾不徐地弹了起来。
王宁锦黛眉一蹙，朱唇轻抿，待闵颜一曲弹毕，才出声。
“调不成调，曲不成曲，委实差了些。”
闵颜杏目微瞪，虽未名言，但瞧那眉眼间的不服气是显而易见的。
成娘子也有些疑惑，闵颜的琴技当不得好，但也算中游，长在没落县令的府中，能习得这样一手琴技也属难得。
王宁锦起身，信步行至琴桌边。
闵颜起身让开位置，立到一侧。王宁锦端坐于琴桌前，莹白修长的手指覆上琴弦，食指微挑，一声清鸣响起。
王宁锦颔首，略一偏头，发丝滑落于颈间。
指尖微动，轻拢慢捻抹复挑，声有因，曲有意，自成一派清远意境。
缓时若潇湘之上，泛舟而游，急时倏作风起云涌，云水奔腾。
待得最后的尾音落下，王宁锦将双手覆于琴上，压住震颤的琴弦。
“听出什么了？”
成娘子并闵颜皆已深陷《潇湘水云》的意境之中，直至耳边响起王宁锦微凉的声音，二人才猛地回神。
闵颜咬唇，摇头：“与你相比，我确实远远不如。”
成娘子闻言不由得叹气，闵颜到底是出身所限，见识不够。但成娘子在汴京城中待了十数年，什么样所谓的才女没见识过，整个儿汴京城琴技最出众的便当属秦大学士的嫡长女，秦书菡，但成娘子却知晓，秦大姑娘没这样的本事。
所谓琴技高超，世人皆重“技”，亦知“情”重于“技”，但说来容易，当真能融情于曲中的，又有几人。
方才九姑娘一曲《潇湘水云》，信手谈来，却能叫她这样一个常年居于歌舞坊的人都陷了进去。
压下心头震骇，成娘子朝王宁锦略一颔首。
“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回头单给闵颜姑娘请个琴师教导。”
这是成娘子头一回在王宁锦跟前自成奴婢，亦表示她是打心眼儿里心悦诚服。
王宁锦闻言满意地点头。
她这一曲八成是弹给成娘听的，一作震慑，二则彰显出她对闵颜的重视。
成娘子老练圆滑，自然能品出她的意思来。
“闵颜这名字不必再提了，你便当她死了，以后，你便唤作清颜。”
王宁锦不疾不徐地开口，语声沉静。
“你只有一个月，琴棋书画学明白，缺一不可，若你能办到，我可以保证，除我之外，妙音坊中，你不用听任何人摆布。”
言及此，语声微顿，眸光扫过闵颜，复又道。
“否则，你便同其他人一般，挂牌接客，要走哪条路，便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一个月……”闵颜面露难色，咬着下唇道：“可否再多给我一月？”
“你在跟我讲条件？”
王宁锦挑眉，语声微沉。“我惜你资质尚佳，却不是非你不可，你若不行，自然会有旁人接替你的位置，弱肉强食，你并不比妙音坊中的任何一个人高贵。”
王宁锦字字诛心，言辞如刀一般刺进闵颜的心窝，将她心底那点儿自傲碾得粉碎。
“我明白了。”闵颜垂着头，咬唇应声。
“半月内会有人送一批西域舞姬过来，妙音坊明面上挂与那人名下，人到了传信给我。”
话是对着成娘子说的。
成娘子闻言心头一惊。
西域舞姬？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狂喜，妙音坊活了！
念及此，顿时眉开眼笑地应了声。
“奴婢遵命。”
王宁锦起身朝外走去，蓝莲提步跟上。
倏地听闻身后闵颜有些倔强不甘的声音传来。
“我一定会做到的！我不会输给她们！”
闻言，王宁锦莞尔。
“我拭目以待。”
瞪着已空无一人的门口，闵颜银牙暗咬。
成娘子也欲提步离去，侧目觑见闵颜眉眼间再无之前的死气沉沉，反而坚定异常。
成娘子轻声一笑。
“清颜，日后你自会知道，能遇见姑娘，是你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