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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尘尽光生,照破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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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侯夫人,此事不好办呀。”

    大理寺卿轻轻抚弄着茶盏精致的纹理,婉拒道:“大理寺肩负刑狱案情的审断重任,蒙圣上厚爱与黎民寄托,务必秉持公心,维护正义,断无徇私舞弊之理。”

    “若是给谢侯夫人开了个口子,再不慎传扬出去,陛下那里怕是少不了一通重罚。百姓也会戳着本官的脊梁骨,大骂本官昏聩。”

    “到头来,还会得一个官官相护的恶名。”

    顾荣不慌不忙,漫不经心的睨了大理寺卿一眼,轻描淡写道“徇私枉法?”

    “寺卿大人是不是误会了。”

    “本夫人此行,不过是提醒寺卿大人执法持平,期寸心无愧不负斯民。”

    “顾氏女翻供良久,且陶兰芷亦有所交代。”

    “巫蛊厌胜一案,出皇镜司,转交刑部和大理寺,已是势在必行。”

    “倘若寺卿大人无作为,冷眼旁观冤假错案发生,御史台的御史们怕是要闻风而动,坐不住了。”

    “只此一桩小事的话,以寺卿大人的劳苦功高,自然无伤大雅。”

    “然,怕就怕在万一拔出萝卜带出泥。”

    至此,顾荣微微一顿,洒落出一抹淡然的微笑,“或许我只是过多虑了吧。”

    “寺卿大人秉持浩然正气,身怀不屈之傲骨,自然不会有任何不可告人、难以示人的私密勾当。”

    “倒是本夫人多管闲事,惹人嫌弃了。”

    “寺卿大人,您说呢?”

    顾荣的嘴角始终挂着温和又雍容的笑意,语气轻飘飘的,不带丝毫的威慑和压迫,恍如和煦的清风拂过山涧,流水潺潺,一派春和景明的风光。

    可惜,窗牖外,是渐渐染了凉意的秋日。

    同样的,顾荣话语中威胁凛冽之意暗藏。

    大理寺卿苍老的布满岁月痕迹的面颊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眼中交织着忌惮与不解。

    斜瞥着顾荣,内心惊疑交集,如波涛翻滚不已。

    谢侯夫人是随口一说,还是……

    浸淫官场多年,哪有什么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不沾血、不害命,就已然是其中的皎皎君子了。

    大理寺卿的心轻轻一沉,嘴角微微扯动,略显生硬地道:“既然谢侯夫人一番好意,下官自不便漠视。”

    “俗话说得好,特事特办。”

    “巫蛊厌胜一案的真相关乎顾氏女的性命,的确不能草率了事,有疑当查,严谨细致,确保大理寺断案的公信不失。”

    “是本官误解了谢侯夫人,还望夫人海涵。”

    “寺卿大人言重了。”顾荣的声音听起来愈发真诚“听闻寺卿大人擅品鉴书画,名声在外,本夫人前些时日恰巧得了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

    “但,本夫人鉴不出那幅画的真伪,还得劳烦寺卿大人帮忙掌掌眼。”

    “若是赝品,直接毁了去便好。”

    话音方落,青棠便将那精致的木匣轻轻安放于大理寺卿案桌一侧,轻巧地解开锁扣,从中取出卷轴,慢慢地将其展开。

    大理寺卿的眼睛亮了亮。

    绝迹的古画,真真是可遇不可求。

    谢侯夫人这一礼,直接送在了他的心坎儿上。

    须臾之间,大理寺卿那因威胁而生出的不悦情绪渐渐有所缓解。

    “本夫人虽是门外人,但也知悉品鉴书画,非仓促之事,不如就将此画留于寺卿府。”

    顾荣见大理寺卿神情和缓,眸光微微一闪。

    成了。

    青棠闻声,恰如其分地将画卷缓缓收束,妥善放入精致的木匣之中,随即欠身行礼,恢复了先前的恭谨姿态,静立于顾荣身后。

    “敢问谢侯夫人何故未曾探访周少卿?”大理寺卿眉头微皱,困惑地问道,“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周少卿与谢侯爷情谊深厚,堪称莫逆之交。”

    “些许琐事,对周少卿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举。”

    顾荣不动声色,意味深长道“寺卿大人也说了,上京勋贵官宦皆知。”

    “这是本夫人与顾扶曦的私怨,有秉公执法的寺卿大人在,何须牵累永昭长公主殿下和忠勇侯府的名声。”

    大理寺卿“谢侯夫人谬赞了。”

    私怨?

    大理寺卿心下呢喃着私怨二字。

    难道谢侯夫人煞费苦心为顾扶曦洗脱罪名,并非出于拯救其脱离苦海之真心,而是意图借机握住顾扶曦的命运以泄私愤?

    想到那场轰轰烈烈的敲登闻鼓女告父一事中牵扯出的内情,大理寺卿陡然觉得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如此,倒不如卖谢侯夫人一个好。

    终归是大乾最年轻的一品诰命夫人。

    思及此,大理寺卿大包大揽道“本官主掌大理寺,绝不会误杀任何无辜之人。”

    “今日,谢过谢侯夫人的提点。”

    “只是……”

    年迈苍老的大理寺卿抿了抿干瘪的嘴唇,欲言又止。

    顾荣恰到好处道“寺卿大人但讲无妨。”

    “也不知拔出萝卜会带出怎样的泥?”大理寺卿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顾荣。

    顾荣笑道“哪有什么泥。”

    “或许是落红化作的春泥,滋养庇护来年的花呢。”

    “毕竟,佛家讲,广结善缘,是有福报的。”

    “子孙后代,万事顺遂仕途坦荡,也算一种福报。”

    大理寺卿微敛眉目,不由得循着顾荣的话畅想。

    儿孙们,资质平庸,难有大成就。

    他一把年纪腆着脸占着大理寺卿的位子,不就是忧心人走茶凉,又子孙不济,唯恐家业败落吗?

    “借谢侯夫人吉言。”

    “老朽知谢侯夫人的外家乃扬州荣氏,说来也是凑巧,老朽夫人有侄儿在扬州任职。”

    “谢侯夫人不嫌弃的话,小辈们可代为照拂。”

    顾荣笑意盎然“恭敬不如从命,那便谢过寺卿大人了。”

    旋即,话锋一转,状似无意道“对了,寺卿大人,周少卿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性子。其弟周棠,舞象之年,品貌端正,又师从大儒。”

    顾荣点到为止。

    大理寺卿是儿孙们,平庸归平庸了些,却也是温良敦厚之辈。

    周母又有意替周棠择一高门贵女为妻。

    大理寺卿和周域之间,不仅仅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对立面。

    她不仅要借此机会扶周域登上正三品大理寺卿之位。

    也要以大理寺卿儿孙的前程为桥梁,将大理寺卿的人脉势力推向自己。

    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此一行,不只为顾扶曦周旋,也为了她的棋局更占优势。

    只要能破获二皇子的案子,再得大理寺卿力保举荐,周域的前途坦荡而光明。

    哪怕贞隆帝迁怒也无用!

    大理寺卿若有所思。

    与其揠苗助长,贻害无穷,不如另辟蹊径。

    “寺卿大人,本夫人可没有前来。”顾荣起身告退。

    大理寺卿心领神会“本官今日闭门整理旧案经验,不曾见客。”

    顾荣不再多言,转身径直离开。

    大理寺卿垂眸看着案桌上的木匣,幽幽的叹了口气。

    谢侯夫人,不简单啊。

    谁能想到,清冷淡漠不近人情的谢小侯爷,竟娶了位如此长袖善舞到无懈可击的夫人。

    威逼利诱,用的游刃有余且的的得心应手。

    将每一步的精准把握得恰到好处,令人无法因难以接受而感到不适至拂袖而去。

    乍一看,明明两人的性情风马牛不相及。

    感觉,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更说不到一起。

    谁料,直接睡一张榻,吃一桌饭了。

    怎么不算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呢。

    在此之前,他也不止一次听说过关于谢侯夫人的“丰功伟绩。”

    以前,只道是离经叛道。

    而今看来,分明是步步为营。

    跟聪明人守望相助,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他不求他的儿孙们在官场上爬的多高,只求不成为昨日黄花。

    他是不是得投桃报李,早日敦促三司,绝了顾平徵和陶兰芷的生机?

    有一说一,顾平徵是上京城首屈一指的蠢货。

    得顾荣这般的女儿,何愁家族不能顺势而起,扶摇直上。

    蠢!

    实在是蠢极了。

    那厢。

    顾荣轻踏矮凳,稳步回到巷尾的马车之中。

    轻啜一口温热的茶汤,喉间微微一润,随即轻轻地靠在车厢壁上,手指若有若无地轻抚鬓角,闭目静养,悠然自得。

    揣度人心,循序渐进的打机锋,着实有些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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